「夫妻對拜!」
何蘇文轉身面對李林蘭,兩人同時躬身。透過蓋頭的縫隙,她看見對方黑色的靴尖和紅色的袍角,心中湧起一股奇異的安定感。
「禮成!送入洞房!」
在一片歡呼聲中,李林蘭牽著紅綢引何蘇文走向後院臨時布置的「洞房。
按照習俗,新娘要先在洞房中「坐帳」,而新郎則要出去招待賓客。
廳堂里八張黑漆榆木桌呈「田」字排開,每桌圍坐六人,桌面上早已堆疊起三層紅漆食盒。最搶眼的是居中那桌的「看盤」,用蘿蔔雕成的龍鳳呈祥,旁邊堆著撒了金箔的蜜餞雕花,在燭光下閃閃發亮,這是專門擺著好看的,誰也不會真去動筷。
「熱菜來嘍!」隨著一聲長喝,張家廚行的幫工們托著朱漆食盤魚貫而入。
首道便是婚宴必備的「雙喜肉」,兩寸見方的五花肉用紅曲米染得通紅,疊成寶塔狀,每塊肉皮上都用刀刻著囍字。
「諸位動筷!」何父起身敬酒,席間頓時響起竹筷碰撞的脆響。
任白芷那桌,任一多夾起一塊肉笑道:「這肉得用黃酒燉足六個時辰,瞧這刀工,定是請了州橋頭的張一刀來操刀。」
可任白芷卻興致闌珊,依舊皺眉仔仔細細打量著何家。
她身旁的李林竹用杏仁片在蜜糖里快速一蘸,手指翻飛間便捏出朵牡丹形狀,引得幾個孩童趴在桌沿直咽口水。
「蜜煎雕花?」任白芷一驚,終於多了笑意:「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會的?」
正想著,第二道冒著熱氣的「金玉滿堂」也上了桌。名字好聽,其實就是蟹黃豆腐羹,但廚子別出心裁地在每碗羹里浮著個用蛋黃捏的小元寶。
樂棚里的笙簫聲忽然轉急,這是上新菜的信號。幫工們小跑著端出十來個白瓷深盤,盤中整條黃河鯉魚仰頭翹尾,身上蓋著琥珀色的糖醋汁,魚嘴還含著顆紅櫻桃。
「這魚鱗片片都炸開了花!」工部的秦大人舉筷示範:「得這麼順著紋路揭……「
話音未落,他身旁的刑部尚書已迫不及待把魚鰓下的月牙肉夾走了,那是整條魚最嫩的部位。
這邊正熱鬧著,也不知誰突然喊了聲:「新郎官!該巡酒了!」
按汴梁規矩,新人要逐桌敬「三巡酒」。
李林蘭忙提起注碗,由丫鬟扶著捧托盤,盤中十二個青瓷酒盞叮噹作響。
到任白芷他們這桌時,何蘇文的姑媽突然往酒里扔了顆青梅:「酸酒才襯甜日子!」
李林蘭面不改色飲下,卻見李林竹悄悄給他塞了塊薑片。
「糖漬薑片。」他小聲解釋道:「畢竟我是過來人。」
酒過三巡,何父擊掌三聲。門外立刻竄進三個雜耍藝人,領頭的漢子赤膊頂竿,竿頭有個十歲孩童正翻跟頭;另一個塗著花臉的變戲法,憑空抓出紅棗、栗子撒向賓客,取「早立子」吉兆;最絕的是個女相撲手,連摔三個挑戰的賓客,最後故意被李林蘭推倒,惹得滿堂大笑。
月光爬上窗欞時,席間開始上「醒酒湯」。
何蘇文的表姐端來個描金漆盒:「嘗嘗我們杭州的梅子醒酒丸。」忽然壓低聲音:「裡頭摻了龍眼肉,夜裡……」話未說完自己先紅了臉。
何父把個沉甸甸包袱塞給李林蘭:「蘇文打小怕黑,這盞走馬燈你掛帳子裡……」
燈面上畫著《會真記》故事,轉到第三幅恰是「月下佳期」。
檐下燈籠被風吹得搖晃,光影在眾人臉上流轉。樂工們吹著調子,幾個微醺的婦人跟著哼唱,小孩們打著拍子把筷子敲缺了角。
任白芷最終也沒與劉韻說上話,心中雖疑惑不減,但婚禮的喜悅,也讓她忍不住往好的方向想。
也許真是她多心了,說不定劉韻大病一場,真有所感悟呢?
但在她沒看到的角落,一黑影迫切地詢問著劉韻:「掌柜的,他們又來催了,這次怕是瞞不下去了。」
第107章 破產
「劉記出事了。」
消息一傳開, 汴梁的商賈們頓時炸開了鍋。
「什麼?劉記的交引兌不了?」街頭巷尾,酒樓茶肆,人人都在議論。
「我才買了一百貫的米交引, 這可怎麼辦?」一個布莊老闆臉色煞白,攥緊手裡的票據,慌張地向同行打聽,「早知道, 我就該學你去找任氏基金了。」
「噓!」有人低聲提醒,「可別嚷嚷, 聽說劉家兩位當家被官府請去了,這事兒怕是鬧大了。」
「天啊……不會是像前年那家錢莊一樣,票據作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