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心裡早就預料到了,但在猜測被肯定之後,元提的心底反而有了一種空落落的感覺,仿佛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被移走了,卻留下了一個空洞,任由厲風在其中呼嘯。她足足怔愣了一會兒才將目光投向屋內的銅鏡,鏡中的姑娘也算是「面容姣好」,和細雨那平平無奇的相貌比起來還略勝了一籌,但若說兩人沒有半點相似之處也不是,兩人的五官雖然毫不相像,可是眉眼間都透著幾分英氣,在女子的相貌中算是稍顯凌厲了。
可即便如此,她們相貌上的差異還是太大了,當外人看向她們其中任何一人時,都絕不會想到另外一人。
面對這樣毫不相似的一張臉,這個男人又是怎麼混淆她們兩人的?
「我與她的性情就這麼相像嗎?」元提聽到自己的聲音輕飄飄的,帶著幾分恍惚。
但很快,游光便拉住了她,他的雙手放在她的肩上,明明沒用上多少力道,但兩人肢體相觸的一瞬,又似乎是硬生生地將她的魂魄按在了原地,「之前是我失言,你是你,她是她,你們的性情再相像,也未經歷過同樣的事情,所思所想怎麼會相同?」
可元提從那恍惚中被他「喚醒」之後,便只覺氣血不斷向上翻湧著,此時此刻只有一句話脫口而出,「所以你真的是故意引我來鬼市的?」
過往種種,經不起細思。
但游光卻搖了搖頭,「周清之事實屬偶然,我只是在你苦苦尋找她的那一夜,打開了鬼市的大門。」
至於要不要冒著風險留在鬼市,之後又何去何從,其實都是元提自己選擇的。而或許正是因為她做的這些選擇也是前世那個「她」會做的事,才讓人混淆了前世今生。
「游光。」元提忽然喚了他一聲,然後向後避了避,躲開他那雙手,「實話說,自你我相識以來,無論是你出於什麼緣由才對我這麼好,你的所作所為,我都實實在在的動過心。只是自從知道你心有所屬,便未敢有過別的心思,因為我相信你並非三心二意之人。可也正因為我相信,日子一久,我便會懷疑你那個恩人是不是我。可惜我高估自己了,原來知道與否都是不痛快。性情相似還不如面容相似,若是你每每看到我時,心中浮現的都是另一副面孔,我更傷心。」
這些話看似冷靜,可聽在游光耳里卻好似刀子刮過。他終於有些慌了神,想要同她解釋此事並非如此,但此時此刻說什麼都好像不太合適。僵持之下,他甚至打算將事實和盤托出,但那些話到了嘴邊時,卻又變成了一句更不合時宜的話,「你想不想看一看你的前世?」
連心亂如麻的元提都覺得他真是不會挑場合說話,這時候說什麼都比說這句話要好,甚至讓她有了一種幫他解釋的衝動。
但也不過須臾,一種想要探究前因後果的衝動還是壓過了所有的悵惘。她點點頭,迫切地想要探知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到底發生過什麼事,能讓面前的男人惦念了千年之久呢?或許真的要見一見前世的自己,她才能弄清這其中的糾葛。
但她才平靜下心情,打算聽他說說該如何去看前世的一切,卻忽然聽到他說了一句,「這櫃坊里有一把古琴,它能讓你看到想看的一切。」
古琴?
元提登時皺起了眉,她總覺得這些話有些耳熟,好像細雨也說過,她要彈起那把古琴,她的丈夫才能憶起她來。
「等等……你說細雨現在那副模樣便是我前世的樣子,那她豈不是在假扮前世的我,那,那我前世的丈夫是誰?」她心裡咯噔一下,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也不怪她腦子忽然就不靈光了,那細雨句句不離她的夫君,若對方是假扮前世的她,元提也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有個前世夫君。
這讓游光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難得沒有笑她傻,反倒覺得是自己惹得她傷心到糊塗,耐心解釋道,「那女人只是冒用了你前世的臉,她所說的經歷和她的名字都是她自己的,至於她為何要換一副面孔來到鬼市,只因這鬼市的人大多見過她的真面目,甚至就連你也曾見過她。」
「我也見過?」元提飛快地思索了一番,最終隨著一個名字浮上心頭,她的後背也跟著一涼,「晏緒?」
游光沒有否認。
元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與那個傳說中的大妖怪打交道了,可是這兩次的場景都分外詭異,那女人第一次故意放她離開,第二次頂著她前世的臉拉著她一起去找「夫君」,找的還是游光。若是非要把這一連串的怪事尋個原因來解釋,元提甚至會覺得這女人是真的對游光有什麼企圖。
可換做別的女人也便罷了,那種暴虐的大妖對傳說中的張天師有什麼不該有的念頭,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元提越想越覺得這事詭異,蹙著眉問面前的男人,「晏緒這樣殘虐的大妖,千年前的你竟然沒對她下殺手?」
這可不像是張宣昰所為啊。
但游光沉默了一瞬,竟然說道,「我與她交過手,但因為她的丈夫也在場,他一時失神,便叫她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