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比脖子更嚴峻的問題來了。
那個人不在,他要自己親身去嗎?
若是這人一直不來,夫人又要他白日侍寢,可如何是好?
他若是真侍寢了——
周海想起了之前錢副將的叮囑,副將說過,萬萬不可碰夫人,否則他小命難保。
思慮之間,周海滿心憂愁的跟著丫鬟去了賞月園。
他都走了幾步,才記起來自己沒戴面具,但左右一想,他又不是「別人」,那個人戴面具也只是為了演他而已,他又不需要演自己,乾脆便跟著人去了賞月園。
賞月園坐落在整個侯府正東方,他需要從西北方的花園之中穿過去,因為是白日,所以來往的丫鬟小廝們都能瞧見他。
最開始,周海還坦然的迎接所有人的目光,但當他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就後悔沒把面具戴上了。
因為見到他的每一個人都要小聲討論聲兩句。
「就是他,勾引了夫人,爬上了夫人的床。」
「這小子瞧著濃眉大眼的,背後可有不少手段吶。」
「短短几日就引得夫人忘了舊夫,定不是個好相與的。」
「當初的霞姨娘比之都差了些呢。」
「哼,妖顏禍水!」
周海並非要特意去聽,只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從中走過難免聽見。
他活了十九年,頭一回被人罵妖顏禍水,頓覺兩眼發黑,幾欲折返回去取面具,但眼瞧著都走到賞月園了,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走。
行過了遊廊,過了寶瓶門,再行過一片花海,他就到了賞月園。
這還是他第一次以男寵的身份進賞月園,廊檐下站著的丫鬟們都不敢看他,直到裡面的丫鬟通稟過後,他才行進廂房間。
廂房間的丫鬟們都退下去了,其內空蕩蕩的,周海推開外間的門走進去,右手旁是黃花梨木架,左手旁是擺著衣裳的妝櫃,正前方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帷帳珠簾。
珠簾之後,地面上鋪著柔軟的地毯,桌上擺著翠玉杯盞,案旁,一位夫人正撐著下頜瞧著他。
「進來。」悠揚暗啞的聲音響起,在廂房之中蔓延。
周海莫名的脖頸一痛,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即將要被砍的發毛感。
但最終,他還是慢慢掀開珠簾走了進來,進來後,他便跪在地面上行禮,道:「屬下見過夫人。」
秦禪月眯著眼睛瞧著他。
「你面上的疤好了。」她說。
之前周海戴面具,是因為面上有一道疤,她記得她在暗夜裡面看過一回,只是後來就沒看過了,而眼下這個,面上沒有面具,也沒有疤痕。
想來就是好了。
這還是秦禪月第一回在白日間瞧見他不戴面具的樣子,陽光之下,映在她面前的是一張頗為俊俏的臉,下頜稜角分明,眉目高挺,單眼皮,眼尾狹長,跪在地上時脊背也繃的筆直。
瞧著面相是不錯,但不知道為什麼,秦禪月總覺得他好像是有些——矮小單薄了些?叫她不甚滿意。
她印象里的男寵好像比眼前這個要壯上整整一圈呢。
但這念頭轉瞬間就被她壓下去了,她想,興許是白日裡穿著衣服顯不出來呢,這臉都是一樣的臉,還能出差錯不成?
「是。」跪在地上的周海緊張的脊背緊繃,只擠出來了一個字,還有點變調。
他害怕自己的謊言被戳穿。
瞧這模樣!
秦禪月只以為他緊張,「噗嗤」一聲低笑出來,心說這小東西晚上那麼凶,白日裡反倒變了一張臉了。
她便又道:「你伺候我許久,今日便提你為私兵總管,日後掌著這府里的私兵排遣,你可願意?」
周海當然願意!
前些時候私兵總管病退了,這位置不知道多少個人盯著呢,現在輪到他了,他如何能不願意!
周海一下子被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暈了,一連著磕了好多頭,還領了不少賞賜,後秦禪月只與他說了一句「晚上過來」,他便喜滋滋的告退,從廂房中離開了。
他這一路上呲著牙,搖頭晃腦的回了書海院裡,準備收拾東西搬走。
他是私兵總管了,日後該有自己的住處了,不再住這個簡陋的私兵廂房,雞犬飛升啦!
周海踮著腰腿,甩著尾巴,心裡美的想去廚房再討二兩酒喝。
但誰料,前腳才剛踏入廂房,後腳便瞧見了那簡陋的廂房之中站著一個熟悉的玄色衣袍身影,高大挺拔,面覆面具,不知道在廂房之內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