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祈年還在躊躇,寧書禾毫不猶豫地直接牽著傅祈年準備過去,就瞧見傅修辭先她一步,徑直越過身前的熱鬧,笑著舉杯:
「寧總,好久不見。」
寧鈺很意外,笑著寒暄:「傅總。」
寧書禾也愣了下,深吸一口氣,壓下頭頂的暈眩,再繼續往前。
她看不懂傅修辭,他的分寸感還真是時準時不准,剛才對她分毫不讓的是他,眼下拿捏親疏的也是他。
可也不得不承認,不久前短暫接觸時,她對他產生的那些排斥和畏懼,也因為這一刻得到了稀釋。
聞聲,傅修辭自然而然地看過來,寧書禾依舊沒有選擇避開,再次微笑稱呼:「見過三叔。」
傅修辭看到她輕輕扯了一下身邊人的袖子,傅祈年反握住她的手,當即笑了笑:「小姑好,三叔好。」
傅修辭看向他們兩個這樣親密,分明笑意正盛,但眼裡卻如餘燼冷寂,只留著些許殘溫,倏然便消散了,讓人糾結這暖意是否只是錯覺。
他語氣清淡地叮囑:
「方才在外頭都是公事,現在是家宴,不用拘謹。」
是作為長輩的寬容和關懷態度。
這話任誰來看,都是說給寧書禾一個人的,傅祈年正樂得,不論如何都和「拘謹」二字沾不上邊。
只有傅祈年沒意識到,還真愈發下來,攬著她的肩開起玩笑,寧書禾不是不識趣的人,忍著暈痛盡力扯出一個笑容,卻還是略顯疲態。
她微微側臉,傅祈年像個炫耀自己在幼兒園畫畫比賽里拿了獎狀的孩子,正說在興頭上,輕晃著她的肩膀,她略微耳鳴,聽不太清周遭的聲音,只覺得頭很沉。
他總是這樣,可今天這般場合,她實在不能掃他的興。
傅修辭目光在她輕輕一落,見她呆呆的,神色稍黯,他適時打斷了傅祈年的話:「你今天累了一晚上,先坐下吃飯吧。」
寧書禾低著頭,不知道傅祈年說了什麼,迷糊地跟著應聲:「嗯……」
轉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她才稍稍清醒些,手掌撐在椅子上,不知誰將她面前的酒杯拿走,換了熱水,以為是傅祈年,心裡一暖,道了聲謝再抬頭看,卻是寧鈺。
「小姑?」她的聲音有氣無力:「您怎麼過來了。」
寧鈺蹙眉,伸手去探她的額頭,確認溫度正常:「不舒服怎麼也不說?要不是傅總提醒我,你連我也要瞞過去了。」
責怪的話,語氣卻是溫和。
寧書禾的神色幾分怔忡,為著這句話的後半段。她看向不遠處,傅修辭正向一旁的侍者囑咐什麼。
沒找到傅祈年,寧書禾錯開視線,拿起手機給他發了條消息。
餘光窺得她低頭,傅修辭才將視線重新落回她身上,又悄然不動聲色地收回。
「你從小就身弱,早知道就不該聽你要工作的話,合該直接把你的航班往前調幾天。」寧鈺擔心道。
「就算只是往前調幾個小時,找不到那塊料子我也不會回來的。」寧書禾半開玩笑地笑說。
「我扶你去樓上休息一會兒,算了,估摸著接下來也沒什麼事,左不過是些家長里短,我叫周叔過來送你回家。」寧鈺嘆口氣,說著就去打電話。
寧書禾拉住她的手臂,淡淡地笑:「不用,真沒那麼嚴重,可能只是低血糖,坐一會兒吃點東西就好了。」
寧鈺也不勉強:「那你有什麼事及時和我說,身體最要緊。」
「嗯。」
無人打擾,只有侍者過來替她撤了酒、重新換了熱菜和湯,寧書禾知道是傅修辭的安排,安靜坐著便好了許多。
心裡微微失重,思來想去,等下還是該去向傅修辭道一聲謝。
再點亮屏幕,傅祈年還沒回復,本就食慾不佳,胸口也悶起來,她更是連盤子裡的兩顆青菜都咽不下,只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扒拉著,卻感覺似乎有誰注視著自己。
她下意識抬頭,往傅修辭的方向看去,這一次卻直直地撞進了他的視線,下一秒他便走了過來,她想起身時,傅修辭卻輕按下她的肩膀,微微彎腰問她:「好些了麼?」
他喝了些酒,原本低醇的嗓音此刻微啞,像山林里沉一層霧。
猶豫之後,寧書禾願為他身上無法忽略的壓迫感暫時讓出方寸,她笑一笑,眼下真不再拘謹,誠懇地回答:
「嗯,已經好多了,謝謝三叔。」
他於她身旁坐下,語調沉緩:「祈年不懂事,對你疏於照顧,我替他向你道個歉。」
寧書禾客氣:「人多事雜,我不怪他。」
傅修辭微微笑一笑,目光里有些許不明的意味:「那……今日我實難抽身,來的晚,不知寧小姐是否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