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這般珍貴,他就算放在庫房吃灰,也不會放在屋裡由人打碎了,而自己這個冬日屋裡窩慣了的人還要一大早來東宮哄這位陰晴不定的太子。
「那賤奴十條命也不夠賠——」
他話音未落,白御卿便走上前拿出手帕,溫熱的帕子突然覆在手心,擦拭去剛剛丟茶杯濺上的茶水漬。
獨孤鶴怔然,飽含暴戾泥濘的尾音未曾說出口便熄滅。
一瞬間的觸感酥麻讓他想要抽回手卻生生忍住,又只看向白十七垂下的眉眼,那微微拉長的眸尾是許是早起而懶散瀲灩的暈紅,輕抿的唇角似是忍著倦意。
以及擦拭他手心的,如玉般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又清涼。
「殿下也不是信神佛之人,碎碎平安,為臣擋災了不是?況那罪奴已經罰過了,三十鞭子呢。」
白御卿淡聲說。
「為你白十七擋災了,還是為那賤奴擋災了?」
說到這,獨孤鶴剛剛熄滅的怒火又燃起來,俊美冷峻的臉上滿是陰鷙,嗓音冷冷,「三十鞭子,怕是放了大水,差點淹了寧國公府吧。」
一口一個白十七的,看來實在是惱火了。
白御卿撇了撇唇,剛要收回帕子,獨孤鶴倒是反手抽走,開始自己擦拭手心。
他倒沒有那麼幼稚還跟幼時一樣搶奪帕子,又看身旁這人實在惱火,只是嘆了一口氣,坐在一旁自顧自斟了一杯茶。
獨孤鶴對陸煜行的敵意很大。
他又猛然想到系統曾說的陸煜行結局——[稱王稱帝,一統天下]
「一大早就來了,是怕孤提著劍去你府邸上一劍砍了那賤奴嗎?」
一旁的獨孤鶴擦拭完手指,冷笑一聲,陰測測開口。
眉眼凝重的白御卿這才回神片刻。
……稱王稱帝,一統天下。
那眼前這位,曜國太子呢?
中宮嫡出的太子,自小錦衣玉食,身份顯赫,矜貴孤傲,性格也淡漠矜貴,世間萬物入不了他的眼,仿佛天生就該受萬民敬仰。
但是有時候……脾氣太暴戾陰鬱了。
他抬眸看向面色冷凝的獨孤鶴,此下心中也瞭然。
如此大的敵意,如此明顯的厭惡,如此陰鬱的性格。
就像是那句話——反派見了爭著上去被打臉。
……是和他一樣,拱手讓出皇位的踏腳石反派。
但大抵是不忍,或是不忍深想他的結局,白御卿抿唇沉默片刻,微微蹙了蹙眉尖,輕聲叮囑開口,「鶴奴,性子太急躁了。」
鶴奴是他的乳名。
「白十七!」
獨孤鶴瞪大眸子,呼吸顫抖,似是不可置信,情緒波動難得如此大,近乎咬牙切齒,「你就為了個賤奴,又是喊孤的乳名,又是指責孤的脾氣——」
怎麼又扯到陸煜行身上了?
白御卿頓了頓,猛然額角有些抽疼,「臣自然是為了殿下的……」
但他看這次獨孤鶴是動了真怒,又用起了老招式,捂著心口低聲喘息,「殿下莫惱,臣身子弱受不得驚,嘶……」
「去宣太醫!」
獨孤鶴一瞬間頓住,收斂了神色,驚慌幾分,剛要宣太醫,手腕卻被白御卿一把扼住。
「你——」
抬眸就看少年笑得眉眼彎彎,那張俊美清冷的唇角一抹勾人心魄的笑意,掌心滾燙得緊。
「好殿下,臣無事,只是剛剛殿下嗓音太大了,受了驚而已。」
「殿下疼臣,不如聽臣解釋解釋。」
白御卿喉結滾動,嗓音也沒了剛剛裝病時的虛弱,緩聲道,「臣一大早上來,自然是想到那花瓶是殿下特意賜下的,怕殿下惱了臣,厭了臣,覺得臣糟踐了殿下的心意,才特來請罪。」
「那賤奴受了罰,也丟了半條命,臣今日一早已然把他貶為最低賤的馬奴,您也知道臣心善,要不得別人的命。」
「為了他人指責殿下,臣著實冤枉啊……」
他的話輕輕緩緩的,尾音也是潺潺流水般的舒服,素來清冷矜貴的嗓音柔和下來,配上那副玉人如仙的皮相,近乎能讓任何人心生憐惜。
獨孤鶴的抿了抿唇,他的手腕還被白御卿扼住,灼灼滾燙的手心烈得他手腕都發疼。
神色卻緩和,只是喉結乾澀地滾動了些許。
許久才吐出一句。
「……世子一張巧嘴。」
「怎麼叫得愈發生分了?」白御卿頓了頓,眉尖微微挑起,唇角的笑意卻更濃。
「呵,白十七,倒是會哄人。」
獨孤鶴淡聲道,尾音卻有一絲顫,斂下晦暗深邃的眸。
白御卿依舊緊緊扼著他的腕骨,待他吐出那句,「……十七卿。」之後,才鬆開手,笑得款款狡黠,「謝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