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在清河崔氏,多少人羨慕不來,還未長成,又遇阿爹和楊家奮戰開國,一躍成了在文臣和武將當中,都遙遙領先的地位。自小養成了驕縱任性的性子,哪裡聽得進旁人說她不好。
這種話,以前父母說過,大哥和大姐也說過。她從來都是過耳不聞,從未上心。
而今徒然從楊恭口中說來,多了一絲旁的味道。
這個世上,除了父母親長,還有別人不計較地對她好。
雙眼酸澀,熱淚盈眶,「你這話,還是說我要忍忍了?」
饒是她誤會他了,小娘子傲氣的姿態,如何也不肯彎腰下來。
「胡攪蠻纏。」楊恭不信,崔信教導的姑娘,聽不懂這話。
「我就胡攪蠻纏了,陛下要如何?」崔冬梅來了勁兒。
晚膳鬧過一場,後頭寂靜許多。夜來,崔冬梅散了彆扭勁兒,有些開心,允了楊恭在東側間沐浴。
哪知,楊恭沐浴到一半,香香、脆脆兩個小丫頭子,不知做什麼去了,正陽宮女官親來稟告崔冬梅,說是陛下在東側間叫人,讓人送件中衣過去。
崔冬梅不知為何雜碎事務,也能落到皇后身上,當即將女官好一通責罵,罵得她低頭不言語,面如彤雲。
覺得差不多之後,在女官那句「陛下不喜宮婢伺候」的解釋當中,崔冬梅接過女官遞過來的中衣,朝東側間走去。
目下的東側間,很是奇怪,她已然快到屏風前,半個鬼影子也沒瞧見。想要使人搭把手也是不能。念著楊恭此前的話,句句是為她考慮,不忍使人多等。
他身為陛下,若是等急了,誰知會不會一個詔令,讓她不好過。
及至山水屏風之後,但見霧氣氤氳,裊裊青煙。山水屏風四角,不斷散出熱氣,恍若仙境。
崔冬梅走到屏風後站定,輕聲喊道,「陛下,中衣送來了,放在何處?」
寂靜無聲,許久的寂靜無聲。
靜得可怕,崔冬梅想著,這恐不僅僅是不喜宮婢伺候,是不喜姑娘伺候!所有的姑娘都不行!
一時之間,手中的中衣,好似燙手的山芋,丟也不是,握也不是。
「陛下,放在何處?」
崔冬梅屏氣凝神聽著,不肯錯過一丁點響動。只聽屏風後傳來水聲,斷斷續續,時而低沉,時而洶湧,末了,匯聚成響亮的淅淅瀝瀝,像是有人起身,像是有人轉身,又像是有人將自己藏於暗處。
「給我便是!」
說話間,屏風一側伸過來一隻手,雄渾有力。分明就在眼前,卻是如何也到不了的距離,只因屏風和浴桶之間,隔著一條銀河。
崔冬梅默念「男女授受不親……」,一面撫著屏風的框子,一面朝內伸手。
一來一往,仍舊隔著半個銀河。
霧氣洶湧澎湃,迷人眼。崔冬梅時而看得見伸過來的手,時而看不見。她的雙眼花得厲害。
「罷了,你扔過來也是一樣。」
像是明白崔冬梅的窘迫,楊恭突然出聲。
聽罷,她如同被人解救,登時將手中的衣衫朝楊恭一扔,撒腿就跑。
從未見過這等光景的小娘子,落荒而逃之下,忘了自己還一手撫著屏風框子,連帶著拉扯屏風,朝自己一側倒去。
第16章 要開始收拾人了
用於隔斷的四扇大屏風,忽然如同一陣陰風朝崔冬梅襲來。她生在武將之家,可從小嬌生慣養,哪裡有功夫,覺得恍惚之中,轉個幾個圈,又聽噼噼啪啪的轟然倒塌之聲。
等她回過神來,只見自己像是個小鵪鶉,被人抱在懷中。
驚魂未定,不等她看清眼前之人是誰,便聽這人訓斥,「你好好一個姑娘,就是這般照顧自己的。若是出事,我如何跟你父親交代。」
崔冬梅腦子發懵,這話像是不久前才聽到過。有些耳熟。
眨巴眼再次睜開,見這人是楊恭。他胡亂披了衣衫在身,匆忙之下來不及系上帶子,素色中衣松垮掛在身上。更有未能擦拭的水漬,順著領口而下,沒入衣領深處。
小娘子懵得厲害,又聽這人說:「你往後,行路看著點。」
像是責備,也像是規勸。
崔冬梅不樂意了,這個,這個哪是她不小心造成的。
有些心虛地狡辯,「我,這裡霧氣大,有些眼花,看不見罷了。我尋常可不是這麼莽撞的姑娘,我……我且是好著呢,我好歹也是武將家的姑娘。」
不等她說完,她被人攏在懷中,緩緩走向臥榻。
楊恭的步子緩慢,仿若在聽小娘子的詭辯,仿若自己也沒能回過神來。
及至轉過多寶閣,入到東廁間,崔冬梅心跳得越發厲害。她想,這光天化日,心思也太明顯了。那些個丫鬟,替主子操心是好,可也得先明白主子的心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