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冬梅孤身一人在前,將身後的一切遠遠撇開,好似遺世獨立,好似有什麼需要逃避之事。
香香環顧四周,嘈雜不堪,人聲混雜。她想,娘子或許嚇著了,也或許不喜歡這般場景,是以小跑跟上,一路小心護送,回到正陽宮。
踏入宮門口的那一刻,漫天霞光悉數散去,唯余天穹之上,星瀾暗夜,點點白斑。
香香伺候這人喝水,散去妝發。
卸去釵環之際,香香心中的疑惑越發忽視不了,「娘子,今日不等陛下了麼?」
這人不說話,只是盯著銅鏡中的自己發呆,良久方才沙啞道:「不等了。」
嗓音脆弱無助,極為傷懷,似那燒破的碗碟,排在一行青瓷當中,一打眼就瞧見了。
這話,令香香不由地想到那小像之事,忽覺自己多想了。娘子突遇如此劫難,難過些,非同尋常些,情有可原。想當初,前太子另結新歡,娘子為此傷心,還病了許久呢。
香香勸慰道:「娘子,再等等,如何?早前不是說,要尋那女子說話麼?您就不想聽聽,陛下是如何說的?」
回答她的,依舊是不言不語。
在這人身後站定的香香,說罷朝娘子看去。見她雙目無神,盯著銅鏡發呆,依舊是此前模樣。
不知為何,堪堪咽下去的疑惑,復又湧上心頭。
「娘子,若是身子不適,請個太醫來瞧瞧,如何?這樣悶著不說話,會憋壞了的。」
說話間,香香小心翼翼替人通發。滿頭青絲輕柔垂下,散落肩頭。香香手持象牙梳,緩緩動作。冷不丁地,瞧見一根白髮,赫然在前。
仔細看去,那白髮從髮根處開始,全然泛白。
不想自家娘子知曉,香香裝若無事,小聲說些有的沒的,細細差點。一看之下,竟還有好些白髮!
一時之間,香香的心跳得厲害,娘子的妝發,哪一日不是自己梳的。
為何此前從未見過!
今兒個,怎生如此怪異!
佯裝無事,香香側身過來,準備卸去耳鐺。
借著手上動作的掩護,香香仔細打量。崔冬梅呆愣愣端坐妝檯,一絲神采也無。尋常時日的自家娘子,即便是生氣發怒,那眼中兇猛火焰,是如何也藏不住的。今日,倒是突然之間學會收斂情緒了?
香香的雙手撫住耳鐺,正打算去掉,猛然之間,受到極大刺激,雙手止不住顫抖。
自家娘子的耳洞是何模樣,這多年來,香香哪裡會不認識!
這不是自家娘子!這人是誰?
不及她呼喊,一個尖銳無比的物件,好似匕首,斜斜從這人袖中出來,抵在香香腰側。
「想要活著,想要你家娘子活著,知道該怎麼做!」
這人,竟瞬間變了神色,一雙眸子,銳利無比,凶神惡煞,哪裡還有方才呆愣愣模樣。
香香雙股顫顫,背心冷汗津津。暗夜的風吹來,透過窗牖,透過衣裙,浸入皮肉,冷得直哆嗦。
「走,扶我過去睡下。你在一旁守著,可明白?」
香香七魂六魄散了一般,憑藉本能跟著她走,如尋常伺候崔冬梅一般,伺候她寬衣睡下。末了,守在床榻邊沿。
唯一不同的,便是香香後腰,目下被一把匕首,端端正正指著。
若是她亂動,亂喊,隨時喪命。
正陽宮內,層層帷幔輕撫,來來去去。正陽宮外,散了花朵的桂花樹,搖搖晃晃。
不知多久之後,廊下傳來小宮婢的稟告,說是陛下來了。
香香那早已蓄在眼眶中的淚水,霎時間滾滾而下。滴落在衣襟,片刻浸染開來。
及至楊恭出現在香香眼前,她已然淚珠滾滾,不辨萬物。可,楊恭的眼睛,哪裡能分神瞧得見香香的異常,他一雙眼全然落在半掩著的紗帳之後。今日事多,他還不知該如何解釋。
男子腳踏青磚,走得慢,一步步好似走在香香心坎上。
長夜漫漫,永待歸人。
眼見楊恭越走越慢,越走越近,香香顧不上一切,猛然呼喊,「救……」
話未說完,後腰那匕首端端刺入。她蓄了半宿的勇氣,像是滅了燭火的孔明燈,搖搖欲墜,不知落向何處。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啦,明天我們娘子就殺敵四方回來啦
第60章 拿刀來,我去殺了他
楊恭耳聰目明, 身法卓絕。入殿之時並未發現異常,不過是因香香守候在側,加之他自己心煩意亂, 不能辨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