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錦程宛如失去魂魄,又急於求證什麼,他從地上匆匆爬起,提起衣裙飛奔,與將將趨馬趕到的馬娘撞上。
「大人,送我回府吧。」少年沒入雨簾苦苦哀求。
馬娘不明白,他這剛來怎麼又要回去,崔錦程央求著:「大人,我落了東西,一定要呈給妻主的東西,落在了府邸,你送我回去吧,求求你。」
馬娘只當是要緊的,趕忙令其上車,趨馬奔騰,跌跌撞撞的車廂催得那少年吐了好些回,最後吐得肚裡只剩苦水,馬車抵達段府,少年飛奔下馬。
他只想看到那副畫像,掛在段乞寧傾盡財力只為一人打造的明月軒的書房正上方,他曾在夜裡驚鴻一瞥過的白衣男子……
可真當崔錦程奔回書院,推開木門,扯下那副畫,他顫抖著手翻過畫卷,赫然在其背後看見白紙黑色題名著「摯愛,小七」。
「轟隆隆!」
心臟被這聲震天撼地的雷電劈成齏粉,崔錦程的心死了。
第88章
雨勢稍停,晾心書院濕氣朦朧。
段乞寧以午膳未用為藉口,赫連景憂心忡忡,前去膳堂叮囑宮裡御廚製作幾碟點心。
那種緊密的糾纏感消散於偌大的講堂,段乞寧理了理散亂的衣領,甩袖踏出長廊。
烏雲依舊壓迫天空,灰濛濛的色彩猶如厚重的紗布籠罩視野,沉悶的余雷沙啞地滾落,檐角的玉珠還在一滴一滴下淌,砸進牆角泥坑中,段乞寧停駐步履,在正堂門口看見一提掀翻在地的食盒。
盒蓋抖開,裡頭的花糕豆乳酥山已化成粘稠的水漬,鑽入庭院的石板紋路中,她怔了怔,視線倏爾凝向迎面走來的、打著油紙傘的高大男人。
「崔錦程呢?」算算時辰,他該到了,眼前這食盒是段家的,他為何獨留東西在這,人卻沒了蹤影?
阿潮執傘,駐足在庭前細雨中,與她隔著台階。
他抬頭仰視,黑眸閃爍:「寧寧,他回家了。」
「嗯?」段乞寧眉梢擰緊。
阿潮沉了沉呼吸,重新解釋道:「底下暗衛來報,他來過一趟書院,和馬娘道回府取東西,再次從府中出來,他卻擅自縱馬,直奔回家。」
「他自己的家,崔府。」
甚至用的還是
段乞寧曾教給他的馬術,騎得跌跌撞撞,但一意孤行地扎入雨幕,頭也未曾回。
段乞寧一愣,睫羽猛顫間,心海掀起狂風巨浪,她提起衣裙匆匆踩下台階,闖入細雨中。
阿潮的傘偏在她的頭頂,語色渾濁:「寧寧,別去了,他身懷秘鑰,外頭有兵馬在找他,若他躲進崔家,當被瓮中捉鱉……」
段乞寧犀利的眼眸驟然鎖向阿潮:「這麼重要的事你為何不早說!」
今早出門看到的景象,她便覺得不對,原來這些都是預兆!
為何就這麼巧呢?他究竟受到何刺激了,才會忤逆她的話擅自出府?段乞寧再不顧上其他,拔腿朝書院外狂奔,翻身上馬。
阿潮立於身後,為她如此失序的慌亂握緊傘柄。須臾,他也撂下傘,握刀緊追段乞寧的步伐,另外尋了匹空閒的駿馬驅使。
一女一男駕馬的身影消失於晾心書院,赫連景從小廚房回來,見到泥濘里被打濕的油紙傘,駐足在廊前,眼神昏昧。
他似乎並不訝異,反倒是一邊用手接住掉落下來的雨珠,一邊勾唇冷笑。
驀然,赫連景將手中雨珠捏碎,把那股冰涼完完全全掌控在掌心紋路中。
半刻鐘後,段乞寧縱馬路過晾州城門口。
晾州城門的出入口篩查似乎變嚴了許多,不少衣衫襤褸的百姓被圍堵在外盤查,官差模樣打扮的女人們挨個搜他們的通關文書,段乞寧打馬,視線匆匆繞一圈,心中突兀警惕起來,直覺告訴她不對勁。
周遭風聲鶴唳,臨近城門口的幾間茶水鋪里,人高馬大的女人們桌上佩刀,她們正慢條斯理地品鑑手中清茶,但視線卻緊緊聚焦在段乞寧這頭。
段乞寧稍稍拉動韁繩,騎馬試探,她們下意識就要放下茶杯,去摸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