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天穹山,她當然沒帶這麼多書,這些大都是從別人那兒借的,什麼都有,最多的是各種有趣話本。李秉真還未回,又不想隻身上榻的時候,就靠這些話本消磨時間。
陳危收拾時,清蘊就靜靜看著他,注意到他不知何時又拔高許多的身形。許是這段日子時常練武,手臂、腰腹、小腿的肌肉愈發明顯,相較少年的清瘦,更具有力量感,已經漸漸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樣。
時間過得很快,她恍然意識到這個事實。
這幾天不斷浮現的記憶中,陳危還是個和自己同齡的半大少年,面容充滿青澀,卻有著極強的毅力,在一路艱難中,把受傷昏迷的陳管家和她一起帶到了京城。
所以陳危於她,是安全的代名詞。
而她難以入眠,不止是因被迫記起往事,還有建帝毫不掩飾的對國公府的殺心。每每躺在榻上,腦海中就忍不住開始思索這件事。
李秉真敏銳,早有危機感,以身體原因避開政事,也許是想藉此打消皇帝警惕。大長公主和齊國公那兒有收斂,但成效甚微,畢竟身份擺在那兒,內閣次輔以齊國公馬首是瞻,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何況到了這個地位,即便他們願意放權,形勢也不一定容許。
「主子,該睡了。」收拾完書,把她手中那本也取下,陳危簡單明了道。
他向來這樣,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更多時候都是在埋頭默默做事。
清蘊忽然抬手,撫摸他的臉頰。
陳危微微一震,絲毫沒有抗拒,順從地單膝跪地,仰首看她,任由那隻纖細的手撫過額頭、眉、眼和發。
「陳叔最近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能夠正常吃睡,每天就在莊子附近走走。」
清蘊:「沒有再請大夫去治嗎?」
「大夫說,是腦子裡有淤血堵住了,要等它自行化開。」
這個回答和之前差不多,清蘊料想也是這樣。
她對陳管家沒有想法,即使建帝突然說出那個猜想,也沒有驚慌。已經過去八年多,不說陳管家是否還記得當初的事,就算他記得,也認不出她到底是陸清蘊還是林清韻,女大十八變,隨便找個理由就能夠搪塞過去。
且陳危會幫她。
該如何形容兩人的關係?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清楚自己無法離開陳危,所以即便出嫁,也把他要到了身邊。
這件事,她甚至沒有問過陳危想法,只憑直覺認為他會答應。
即使他不答應,她也會讓他願意。
「在齊國公身邊怎麼樣?」
陳危頓了下,「公爺很器重我,悉心栽培。」
「那就好好跟著。」
說完這句,清蘊沉默了會兒,又問:「你會做夢嗎?」
「……不會。」
陳危的回答讓清蘊唇畔逸出笑意,他當真不擅長說謊,還要留足讓人懷疑的時間。
不過,她也不是求什麼答案,隨口一說而已。陳危這樣的性子,本就不指望他會剖析什麼心跡。
她在陳危服侍下解去外衣,上榻。
「我這兩天時常做夢。」清蘊輕聲道,「待會兒我睡著了,你再等會兒,如果感覺在做夢就叫醒我。」
能夠讓人明顯看出來的,一般都是噩夢。陳危點點頭。
清蘊閉上眼。
在這樣沉默無聲的目光下,消失兩天的困意慢慢回歸,很快讓她呼吸平緩。
這時候,陳危才真正把目光移到她的臉上,用視線描摹她的輪廓,不帶任何狎昵,只是下意識記住她此刻的模樣。
他剛才確實說謊了。
小時候的陳危不會做夢,爹娘很早就去世了,沒給他留下太多回憶。養育他長大的叔父一直就在身邊,沒必要在夢中懷念。
他的腦海中也很少有雜念,通常是得了什麼吩咐,就一心一意地做,做好,就放下了。
叔父說他性子傻,不會討巧,腦袋也笨,只能做些力氣活。
「你最能叫人看重的,也就是護主和忠心了。」叔父這樣告訴他。
可他心知肚明,這兩點自己也沒有真正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