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他吃得既是欣喜,又是忐忑。夾了幾筷子的八寶兔丁放在碗裡,沒吃幾口沈晏清就要眨著眼睛去瞥瞥明鴻,心裡古怪起明鴻什麼時候有這定力,能容他吃完一餐完整的飯。
他當自己偷看的技巧很隱蔽,往嘴裡塞了一口後,故意慢吞吞的嚼著。
渾然不知沒什麼比他這雙烏漆泛著亮光的眼睛更好懂的東西了,所有的心思都寫在他的臉上。
知道他想拖延時間,明鴻陰惻惻的湊到沈晏清的耳邊恐嚇他:「等下一回槐江山的撞鐘聲傳到玉芙樓,我脫了你的衣服,要是沒見你的肚子鼓起來,可就要用別的東西來填了。」
沈晏清好不容易憋出點壞心思立即散得一乾二淨,明鴻太過分了。他的眼睛裡沁出盈盈的濕光,他立即站起來端起最近的一盅墨魚羹,捧著想要灌進肚子裡。
還沒咽下幾口,那悠遠的鐘聲「鐺鐺鐺」的響了。
恐怕就是明鴻這個壞胚故意掐著點說的。
沈晏清端著碗坐回椅子上,又氣又委屈的心想,早知道一下子就到酉時了,他就不該喝這羹湯。他早該知道的、他早該知道的,就算真吃飽了肚子又能怎樣,他被明鴻耍的團團轉。
明鴻隨便說點什麼吊著他,他就傻乎乎的去做了,落進陷阱里去。丟了臉不說,待會難受的還是他自己。
沈晏清一副被氣著了的小鸚鵡姿態,他歪著腦袋瞪明鴻,眼睛紅通通的,那幾滴盛著的淚珠被他忍著遲遲不掉下來。
嘴巴雖是緊緊抿著的,但他若是要說話,明鴻猜都猜得出他要說什麼。無非是「你欺負我」、「你好過分」,這些軟綿綿話只能叫人氣焰囂張。沈晏清勉強懂一些,才不說話。
明鴻莞爾一笑,他這張皮相本就該當屬人間一絕,平常如春風和煦,不過春暖乍寒,骨子裡依舊有絲絲縷縷的冰冷,此刻看來倒頗有些冰雪消融的意味。
他沖沈晏清招招手:「過來。」
「今天不做,你讓我抱一會兒就好。」
見沈晏清遲疑,明鴻似笑非笑的補充了一句:「只限此時、此刻。」
話里的意思是,錯過了他這會兒想溫情的勁,是沈晏清自己把握不住機會,等會兒他再干出些什麼事情,就別再哭著喊著的求他了。
沈晏清當機立斷的撲進明鴻的懷裡,他覷著眼去偷看明鴻的臉色:「我讓你抱了,你不准說話不算數。」
明鴻摟著沈晏清的腰,將下巴抵在沈晏清的肩頭。
他抱得很緊,正閉著眼,嗅著沈晏清髮絲間氣味極淡似花香般的甜香。
沈晏清原以為明鴻不會回答他的話了,過去了很久,明鴻抱了他很久,壁柜上的薄玉龍隨風晃個不停。
良久以後,明鴻輕輕的「嗯」了一聲。
太墟天宮蜿蜒的朱紅牆道間,傳來一陣極其嘈雜的腳步聲,這些人越是朝著翠微宮的深處走,便越是放緩腳步,行至玉芙樓下,挺直的背脊便一寸一寸的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