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臻被他這話說得耳尖更紅,低聲道:「我自有分寸。」
他話音剛落,就見裴雲昭神色一變,痛心疾首地捂住胸道:「你一個三百歲的老男人,竟娶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你若真的有分寸,就不會這般『老牛吃嫩草』了吧?」
「……」
沈時臻神色平靜,手指卻微微一頓:「年紀不過是虛數,心意才是真。」
裴雲昭看著他短短時刻變了幾次的神色,嬉笑打趣的神色突然止住。
這三百年,他第一次在好友臉上看到名為「害羞」的情緒,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面容柔得似乎能滴出水來。
那雙清潤的星目在談及「李瑩」時氤氳出淡淡的笑意,仿佛冰雪初融,春水初生。
和他想像中的露水情緣不同,似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所以,才會在他談及年齡時,下意識流露出絲絲不快的神情。
裴雲昭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嚴肅:「扶光,你當真想清楚了?當初提議你與她做名義夫妻,是覺得你不該困於責任,盼你多嘗些紅塵滋味。也因凡人數十載壽元,不過彈指。可道侶印一結,便是同生共死,百年羈絆。若有一天她壽元將盡,你該如何自處?這些,你可曾想過?
好友所言,與師兄此前勸誡如出一轍,俱是常理之論。唯有一點,沈時臻確實未曾深思——若李瑩壽元將盡,他該當如何?
但那,畢竟是五百年後的事了。他暗自寬慰自,試圖將那些紛亂的思緒壓下。
何必為未至之憂,徒擾今朝?
更何況,他堂堂劍尊,難道還無法將道侶修為提升至與自己比肩?
只要假以時日,傾盡全力,也絕非毫無可能之事。
他可以為她尋來天材地寶,可以為她煉製丹藥,甚至可以親自為她護法,助她突破境界。他們可能有千年,也可能雙雙渡劫飛升,共赴那更為廣闊、神秘的仙界。
裴雲昭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扶光,你可曾想過,若她終難與你比肩,你又當如何?」
沈時臻抬眸看向好友,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那便緩步徐行,等她。若她壽元將盡,我便為她續命。」
「你當真變了。從前冷心冷情,如今卻變為了另一個極端……讓我都懷疑那個叫李瑩的小姑娘,是不是給你下了什麼情蠱……」
沈時臻輕笑一聲:「情蠱?倒不如說,是她讓我窺見了本心。從前我總以為師尊所言方是正道,可如今,她卻讓我明白,修真之路,未必儘是孤峰絕壁,亦可有溫暖和陪伴。」
「哦?這麼說來,你倒是因她而『悟道』了?」
「或許吧。但這樣的『悟道』,我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他輕聲補充:「雲昭,不必為我憂心。我心中有數,也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既甘願為她改變,便無懼一切的後果。」
夜幕降臨,沈時臻如約帶槿鶯去看流螢。此次,為防再有弟子闖入,他特意通知,封鎖了整個後山。
兩人並肩走上山間的小徑。
山徑幽深,只余落葉在足底輕響。槿鶯正等待著流螢出現時,忽聽身側人低聲道:「閉目。」
睫羽剛垂,發間便是一涼,有什么正被小心翼翼地簪入青絲。
「好了。」沈時臻的呼吸拂過她耳尖,槿鶯好奇地摸到一支木簪,指腹下的花瓣層層疊疊如真。
「木槿?」她連
忙奔至溪邊確認。波光粼粼間,只見發間那支木槿簪,竟如被施了仙法一般,神奇地浮動著若隱若現的藍紫色光暈,宛如月下薄霧。
「嗯,是藍雪木所制,香氣助眠安神。」
繁星點點的流螢從草叢中升起,順著溪流鋪開蜿蜒光帶。漸漸地,螢群中有幾隻膽大的竟繞著槿鶯的髮絲旋舞,似是被香味吸引。
耳垂忽然一癢,原是有隻流螢正歇在她戴的玉墜上。
她正要抬手,卻被沈時臻握住手腕:「別動。」
他緩緩俯下身,束髮的馬尾垂落在她肩頭,冷松的氣息混著螢火溫暖的光,驚得那小生靈振翅飛起,在他們鼻尖劃出一道晶亮弧線。
兩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流螢恰在此刻爆發成星雨。
成千上萬的光點從草叢深處湧來,宛如銀河傾瀉人間,映得沈時臻冷玉般的面容泛起柔暖的光澤。
他眼底跳動著細碎金芒,比任何時候都像跌落凡塵的謫仙。
槿鶯被眼前的美貌微微晃神,直到腕間被他的拇指輕輕蹭過。
他喉結微滾:「往後,喚你『瑩瑩』可好?」
話一出口,沈時臻又想到兩人相差三百載歲月鴻溝,心中微微一滯:「你也莫叫我『沈郎』……」
「臻臻?」槿鶯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