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嗎?在她瀕死之際,在眼前走馬觀花的,是前半生的悽苦與不甘,還是還未來得及遺憾的美好與溫馨。
林清如長長嘆出一口氣,這才朝著雪茶點點頭,「方朝自以為萬無一失,如若這般,錦霜屍身永遠不會被人發現。」
她眼中有冰冷神色,「可私鹽販子以利為上,鑿井大多緊密相連四通八達。必然是因為前些日子北山陰雨,這才將錦霜屍身沖了出來。又順著洛淮河一路而下,直至城中被人發現。這陰雨綿綿,焉知不是錦霜亡魂有知。」
雪茶在雨中輕嘆一聲,亦是心疼錦霜遭遇。在經歷多番苦難波折以後,本以為會奔向自以為光明的遠方,卻是以這樣悽慘的方式離去。
可若真是亡魂有知,她才應該是最應化成厲鬼之人,向害她之人追魂索命。
「可是……」雪茶仍有些疑惑,「方朝是怎樣將錦霜帶出教坊司的?」
「這便是問題的關鍵!」林清如眼中露出篤定之色來,她看了一眼一旁的沈知樂,「如果不是沈知樂的鼻子。咱們根本無法確定方朝接觸過錦霜。那麼上面的猜測都只是臆斷。」
說著,她看向雪茶,「你還記得錦霜脖頸上那個細微的掐痕嗎?」她沉吟片刻,「這就是為什麼,沈知樂會在錦霜身上聞到方朝的氣味。」
沈知樂一邊用手擋雨,一邊似是回想著說道:「那掐痕並不致命。大人是說,錦霜被掐暈了?」
林清如微微頷首,復又說道:「教坊司是官家地界,他是不敢輕易動手惹禍上身的。那麼就只是剩下一個解釋,他先將錦霜掐暈,再在後半夜暗中帶出教坊司中。」
「不對啊。」雪茶眉心微微擰起,「這與鴇母和青黛說得不一樣啊。他是直至第二天辰時才出的教坊司啊。」
林清如瞳孔微微一縮,她朝雪茶搖了搖頭,聲音沉靜如水,這才緩緩說道:
「問題就在這裡。一定有人說謊。」
她語氣中有輕微的停頓,「你還記不記得。他辰時出教坊司時,鴇母說與他吵了一架。」
見雪茶疑惑地點頭,她繼續說道:「鴇母說他向來大方。為何那日會因為一個時辰的銀子,就跟鴇母吵上一架呢。」
雪茶不解其意,只茫然地搖頭。
林清如聲音平淡,卻如同雨中驚雷一般,在雪茶耳邊炸開,
「如果,他是故意的呢?」
雪茶眼睛兀的睜大,「大人的意思是……」
「如鴇母所言,教坊司恩客來來往往,她何曾記得普通客人之舉?可是若是方朝需要記得他呢?」
雪茶被雨水打濕的圓潤臉上仍有不解之意,仰臉迷茫地看著林清如。
林清如接著解釋道:「他需要鴇母證明他在教坊司呆在了辰時才離開。沒有什麼比吵架更讓人印象深刻的了。」
她語氣微微一頓,補充道:「如此,大家自然會認為他是一整夜呆在教坊司中,直到辰時才出門離開。」
一旁的沈知樂聽明白了,「大人是說,方朝先將錦霜帶出,再折返回教坊司中,於辰時眾目睽睽之下離開。以作不在場證明?」
雪茶亦是恍然大悟,她睜大了驚疑不定的雙眼,「照大人的推斷,那說謊的便是青黛了!」
林清如面露沉思之色,輕輕搖了搖頭,「她從未說過,方朝一整夜都呆在她房中。不過是三言兩句,讓我們這樣以為罷了。」
她好看的唇角微微抿起,
「有時候,說出真相,和說出所有的真相,並非一回事。」
第53章 利益交換
青黛是否發現那晚方朝出門後又折返?如若發現, 她與錦霜交好,為何不將實情告知?
她沒有隱瞞的理由與動機。
雪茶仍有些不願相信,「大人, 會不會是咱們懷疑錯了?若是青黛那日在房中熟睡,或者方朝給她餵了安神之藥,導致她並未發覺方朝出門呢。」
林清如點點頭, 如此才更能說得通為何她並未如實告知。
可林清如卻總覺得, 她哀戚言語之中, 一定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與之同樣未曾釐清的, 還有方朝的殺人動機。他與錦霜不過是逢場作戲的歡場過客,為何會對她痛下殺手。
看來還是得再去教坊司一趟。
夜雨綿綿,淅淅瀝瀝地灑在幾人身上, 衣袍皆濕。雨水順著如墨長發滴答而下, 林清如將濕潤的髮絲挽至而後。
她想了想,不論如何,總得先將方朝控制起來再說。
她神色微微一頓,「除了沈知樂所聞, 對於方朝殺害錦霜一事,我們並無周全的證據。說到底, 不過是憑我們一廂推測。但他倒賣私鹽之事, 卻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可若是等得通知刑部抓人, 以他們一向懶怠的作風, 只怕延誤時機節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