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逐漸失焦,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我剛推開她的房門,就看見滿地的血。」
他的話似乎帶著某種強大的共情,讓林清如止不住地想起父親去世的那天,她已經記不起來是找他做什麼了,只是當她推開書房的門時,那潔白的宣紙之上,也是一片的血。
那晦暗不明的語氣讓林清如意識到,對於十歲的孩子而言,在腦中牢牢記得這樣的慘狀,是很殘忍且悲傷的。他以怎樣反覆的記憶,在多年的時光中不曾忘記分毫,如同自己一樣。
林清如的聲音有些干啞與發顫,「她究竟……是怎麼死的?」
容朔卻只是輕輕一笑,如江上煙波一般縹緲,「林姑娘,這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他總是這樣故作神秘,身上總縈繞著這樣令人看不清的重重迷霧,讓人忍不住一層又一層地撥開迷霧,探尋其中。
只是容朔在她的馬車裡呆到了蘇陽縣城,也未再聽他說起這個故事。
接連七八日的奔波,馬車終於在夕陽西沉時分,緩緩駛入蘇陽縣城的城門。
雪茶下馬車的時候癟著嘴絮絮叨叨抱怨了好久,「這幾天除了晚上在官驛休息的時候能見到大人,其餘時間都跟那個膽小鬼呆在一起,真是無趣死了。
我發現他不止是個膽小鬼,還是個書呆子。大人知道他包袱里裝得是什麼嗎?竟全是書!
嘴裡還一直念念有詞著什麼『大人要歷練我,我一定不能給大人丟臉』之類的話。」
她一邊粗著嗓子學沈知樂說話,一邊氣鼓鼓地瞪著後者,「害得我一路上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真是難熬死了!」
被瞪到的沈知樂不明就裡,只撓著頭笑笑。
說著,她又看向林清如,「話說回來,容朔整天呆在大人的馬車上,和您都說了些什麼啊?聊案情?」
林清如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事實也的確如此,除了第一日時容朔給她講了關于靖玉侯夫人的事情。其餘幾日,皆是二人的拉扯試探。
林清如只想知道容朔的目的。
可不過一句微妙的試探,容朔只是挑眉輕笑一句「我只是心悅姑娘」,便將林清如打得措手不及。
她終於在這種無賴舉動中敗下陣來,看著容朔笑意盈滿眼眸,抿嘴說道:
「罷了,不管你有什麼目的,只要不影響我查案即可。」
容朔只是揚唇輕笑,眯起的眼睛像一隻得逞的狐狸。
雪茶看著林清如忽明忽暗的神色,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瞪圓了眼睛。她扯著林清如的袖子,將她拉至一旁,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道:
「那日容……世子說心悅大人,不會是真的吧!」
她煞有介事八卦的樣子讓林清如無奈的撇嘴,「假的。」
「為什麼?」
「他肯定有他的目的。」
「我這幾天一個無聊,仔細回憶了一下。前面很多疑點,用這個理由,都能說得通了啊!
他一個堂堂世子,蓄意接近大人這個從三品官員,還能有什麼目的?」
雪茶一邊摸著下巴,一邊得出結論,「我瞧著像真的。」
林清如也得出結論,「我瞧著你真好騙。」
入城之後,本應先去縣衙的,只是天色漸晚,一行人只能先在城中找了個客棧住下。
這裡似乎是蘇陽最繁華的街道,縣衙坐落在就在巷尾之處。已是萬家燈火時分,街上燈火通明,人流穿梭如織,來來往往十分熱鬧。
除了街中的客棧,整條街開滿了各式各樣的絲綢鋪子,制絹的繡花的製衣的,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雪茶看著那些精緻的絲綢絹段,燈火將她的眼睛照映得亮晶晶的,「早就聽說蘇陽盛產絲綢,果然名不虛傳!」
沈知樂亦跟著點點頭,「方才在城外見到許多桑樹,還覺得奇怪。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
就在此時,林清如忽然發現街角似有一老嫗佝僂,似是流浪模樣,襤褸破爛的衣衫與這繁華的街道格格不入。
她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那蓬頭垢面的老嫗只漫無目的地在街頭街尾的角落來來回回,穿梭在人群之中,好似一縷遊魂,十分古怪。
林清如皺了皺眉頭,還未等她有所反應,雪茶便拉著她急急往客棧里走,「大人快些吧!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等得她再次望向人群之時,那老嫗又似乎隱沒於人群之中,消失不見。
幾人在客棧大堂中點了些熱口吃食,飯菜氤氳出的裊裊熱氣讓連日未曾好好休息的幾人食指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