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茶聞言鄭重其事地點點頭,知道事情緊急,一時間也不敢耽擱, 扭頭便去了。
倒是沈知樂, 兩頭幫不上忙, 只能幹看著。「大人, 夜也深了,要不你先去休息,世子這兒有我守著呢。」
林清如看著容朔緊握住她的手修長如玉, 因著失血露出近乎奇異的蒼白之色, 冰涼得似乎毫無生氣。她輕輕搖了搖頭,「你去休息吧。」
這一晚的驚心動魄,哪裡是能入睡的時候。
如此,沈知樂也不好說些什麼, 只默默地守在屋內,一邊倚在窗邊的小桌上迷迷糊糊打著瞌睡, 一邊照看吊爐中煨的藥汁。
屋內安靜無聲, 只有藥汁翻湧起咕嘟咕嘟的細小聲響, 蒸騰出滿屋的藥香。
這樣靜謐的聲音讓人昏昏欲睡, 林清如眨了眨疲憊的眼睛, 一時間困意上涌,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靠在床沿邊上睡了過去。
當清晨的霧氣濃重匯聚, 一聲明亮的雞鳴穿破重重濃霧, 驚退夜間的蟲蟻。容朔的睫毛微微顫抖, 輕輕睜開了雙眸。
也不知是昏迷還是沉睡,總之昨夜的他並不十分安穩。失血的冰涼眩暈之感讓他如墜冰窖,右肩之上尖銳的疼痛又讓他如烈火灼燒。
夢裡滿是鮮血的血色,他看見母親朝他招手,「阿朔,快過來。」
聲音輕快而明朗,一如他記憶中的母親。
他記得她從前是英氣爽朗的樣子,只是在這漫天血色之中,他竟看不清母親的容顏。他想上前看仔細些,卻發現母親的臉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扭曲,她朝他張開了嘴,露出空蕩蕩的喉嚨。
也是一片蔓延的血色。盤曲著漫天而來,令他覺得眩暈。
母親的笑變得扭曲而詭異,「阿朔。別忘了恨。」
他如同被定格在這片血色之中,看著血色將母親一點點吞沒殆盡,然後轉頭蠶食自己。竭力的掙扎只是徒勞,他動彈不得分毫,如墜冰窖。
而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快要被蠶食殆盡之時,有雙溫暖而柔軟的手輕輕地握住了自己,溫和地安慰他,「容朔,你忍著點。」
語氣中的關切讓他覺得如沐春風。她從前只會客氣地喚自己,「容公子」。
漫天的血色在這一刻極速褪去,他掙扎著睜開眼眸,與那個溫和的聲音對視。
他記得這雙堅定的眼睛。當日她父親身死,他前來探查之時,初時見她,就是這樣一雙眼睛。倔強、銳利,如同一把開刃的刀,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即使眼眶通紅,也不肯掉下一滴眼淚。
他想,他可比她差多了。
他記了這雙眼睛許久。
他望向林清如倚在床邊的睡顏,平靜而淺淡。這樣的姿勢讓她的睡意難以深沉,她眉心始終輕輕蹙起,露出並不安穩的神色。腦袋輕輕一偏,便似要從床沿滑倒。
容朔想伸手接住她,還未抬手,卻發現手中仍有柔和溫暖的觸感。他微微一怔,回頭看著她的手覆蓋在自己手心,仿佛能感覺到其上血液的緩緩流動。
咚咚之聲,如雷鼓鳴。只見容朔俊美而蒼白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緋紅。
林清如瞌睡醒了。
她腦袋偏倚滑落床沿,突然而來的失重感讓她一個激靈,驟然驚醒。
眼中的迷濛之色瞬間清醒,她對視上容朔的眼睛,「容朔,你醒了?」
說著她像是發現不對勁,驚咦了一聲,「你的臉有些紅,不會是發燒了吧。」
那雙握在自己手中的手順勢抽出,輕輕覆上他的額頭。額間傳來片刻掌心的柔軟與溫和,讓人無端覺得眷戀。
「謝天謝地,倒是不曾發燒。」
她像是松下一口氣來。說著便叫醒一旁趴在桌上熟睡的沈知樂,讓他把吊爐上煨著的藥汁端來。
容朔眼睛輕輕彎起,語氣又恢復了一如既往地漫不經心,他像是隨口問道:「林姑娘,你很擔心我?」
「這是自然。」林清如並未否認,一邊將黑漆漆的藥汁遞至他嘴邊,一邊說道:「你若出了事,我沒法交代。更何況,你這一刀還是替我挨的。」
她抿了抿嘴,鄭重其事地看著容朔,「無論你接近我有什麼目的。我說了,我欠你一條命。只要不貪贓枉法,我或許可以幫你。」
她還是覺得他別用有心。
容朔嗤笑一聲,誰叫他一開始便是呢。
他嘴角依然有輕輕的笑意,但不知為何,林清如覺得他根本沒笑。
只是眼下事情如同一團亂麻,林清如也顧不上許多。錯綜複雜的線索仍需釐清,於是她問容朔,「那夜的兇手,你可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