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口,林清如自己也沒由來地輕嘆了一聲。她轉頭看向雪茶,「容公子傷勢未好,去備馬車送容公子回去。」
容朔看向她的眼眸似乎有瞬間的亮色,他嘴角還是像往常一般揚著恣睢的弧度,只是總覺得這一刻的他,好似比從前開心許多。
這夜林清如睡得並不安穩。雜亂的線索在腦中走馬觀花,咕嘟咕嘟攪成了一團漿糊。她一會夢到凌朔將軍一柄長槍縱馬馳騁沙場的樣子,一會又夢到父親死時書桌上的那攤鮮紅的血。
她像一個局外人一般,定定地看著父親伏案的臉龐,他雙眸瞪大,臉上還保留著死前的驚恐表情。似乎是房樑上有什麼動靜傳來,她抬頭去看。等再低頭時,書桌前那張毫無生氣的蒼白面頰就變成了容朔的眉眼……
林清如猛然睜眼,這才恍然驚覺是個噩夢。
天隱約有些蒙蒙,她不過睡了兩個時辰左右。這幾日剛回京,皇上准許她略作休整,不用上朝。只是等她再閉眼時,已無任何睡意,翻來覆去腦中都是夢中容朔那張毫無生氣的臉。
她似乎這才隱約覺得有些後怕。
等到早上天已放亮,林清如起身洗漱之後,準備再去大理寺看看。昨夜兇手已經回來,想必司徒南的屍身也該到大理寺了。
後院似有嬉鬧之聲傳來,林清如臨窗對望,發現是小瑩在踢毽子。五彩繽紛的羽毛毽子在腳尖上高高拋起,極是好看。
她見了林清如,喜笑顏開地湊到窗下,「阿清姐姐,要跟我一起踢毽子嗎?」
這樣活潑生動的時刻讓林清如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從前父母還在時的無憂無慮,她伸手揉了揉小瑩腦袋,「待會要出門一趟。晚些回來跟你玩。」
小瑩眼眸亮晶晶的,嬉笑著點了點頭,「好!」
「這一月我不在府上,你怎麼樣?頭還疼嗎?從前的事情可有記起來些?」
「頭早就不疼啦!」小瑩手把玩著毽子上,柔軟的羽毛在指尖打著圈。她的神色似乎變得有些低落,「只是還是記不起來什麼。連奶奶去世也記不清了……」
林清如一邊撫著她的頭髮一邊輕聲安慰她,「記不起來就算啦。你只是嚇著了,沒準過兩天就想起來了呢。」
「其實也不是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我這兩天好像記得一些了……」
她皺著眉頭似乎努力回想,「我記得奶奶那時候說她快不行了,跟我說了許多話。叫我把她葬在哪裡,叫我等她死後去哪裡取什麼東西來著……我有些記不太清了……還說叫我別讓旁人知道來著……我還記得我剛出了巷子好像就有人用白布捂我的嘴……」
她想著想著,小臉便皺成了一團,委屈地說道:「我怎麼都不記得奶奶叫我去取什麼東西,去哪裡取了……只記得奶奶說很重要。」
「那便別想啦。你越想越想不起來。」林清如拍拍她的腦袋,「去踢毽子玩吧。待會我回來了,跟你一起玩。說不定等你踢毽子踢開心了,自己就想起來了。」
此刻馬車早已在府外等候,朝著大理寺的方向緩緩駛去。
林清如的馬車差不多是與司徒南的屍身前後腳抵達的大理寺。昔日那個古板刻薄的司徒南此刻早無生息,仰面躺在木板之上,甚至沒有人為他掩蓋上一塊白布。
她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們將司徒南的屍體抬至停屍處。
沈知樂在大理寺門口等候已久,他現在對驗屍早已熟稔許多,膽子也比之從前大了很多,亦步亦趨地跟在林清如身後。
三皇子見她到來,只是平淡地點頭以作示意。然而林清如再見到他時的心緒,卻要複雜許多。
她仍不能確定誰是指使兇手的幕後真兇,即使對六皇子有所疑心,但三皇子那邊未必就全無嫌疑。
單是他為何派人跟著司徒南出城,又為何不伸手相救,就足以說明一些問題了。
林清如覺得有些頭疼。
容朔說得沒錯,這的確是一灘渾水。
她給沈知樂遞了一個眼神,讓他開始驗屍。
司徒南的屍身並無其他明顯的外傷痕跡,只是前襟一大片暗紅色的血跡十分惹眼。林清如幾乎不用猜測,她只沉著聲音對沈知樂說道:「打開他的嘴。」
是毫不令人意外的場面。
空蕩蕩的唇舌之中,安靜地躺著那顆沒有懸念的麥芽糖。
林清如看著司徒南的屍體,似乎有些出神。早已瞭然於心的死法,該如何定論,取決於三皇子的態度。
然而三皇子的眼神似乎並未在司徒南的屍體上有過多的停留。林清如聽到他平淡而又篤定的聲音,「這是明顯的他殺。」
她心中的石頭稍稍落地了一些。
「林大人。」他突然喚林清如,「我聽說你的父親,當年也是同樣的死法,咬舌自盡?」
平靜的話語如同驚雷乍響在耳邊,三皇子竟也知曉此事?這話讓林清如下巴微微緊繃,她抿嘴答道:「是。」
「三年之內,兩任大理寺卿都死於同樣的手法。可一個是他殺,一個卻成了自殺,林大人,你覺得這說得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