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六皇子臉上的笑容如同春風拂面般,「我記得上次人販之死的爭論,三哥亦是幫著林大人說上了一兩句啊。那個時候,三哥可還不曾與林大人共事吧。」
這話說得隱晦暗示,倒真像是二人早有往來一般。眾官員聞言不由得眼神微妙,在林清如身上來回逡巡。
「公允之言,何來『偏幫』一說?」三皇子轉頭看著他,將話鋒指向他,「倒是六弟,向來與朝臣私交甚廣。怎得今日倒像是針對林大人一般?怎麼?六弟的私交,也是親疏有別?」
三皇子並未做出過多解釋,反倒是將矛頭甩回了六皇子,言下之意,倒像是六皇子有結黨營私之嫌一般。
六皇子還未說話,三皇子便不再與他言語交鋒,話中擲地有聲,「於功績,於態度,林大人都是當仁不讓的大理寺卿人選。請父皇明斷。」
「當日司徒南停職,本就是林大人暫管大理寺。只是林大人前去蘇陽,耽誤了這些時候。這個職位,她年少有為,又是世家出身,原也擔得。」
皇帝沉吟許久,「雖然資歷尚淺,但林大人屢破奇案,箇中功績大家都看在眼裡,她當得起這個職位。」
此話一出,算是一錘定音。
林清跪下叩頭,鄭重謝恩。恍惚之間,她的眼角餘光好似瞥見陳禮蒼白的臉色。
下朝之後,不少官員向林清如拱手道賀,陳禮即使面色不虞,亦夾雜在人群之中。她對這樣的場面頗覺生疏與尷尬,只尷尬地笑笑以作回應。
「林大人。」突如其來的溫和聲音打斷了眾人,林清如循聲望去,竟是六皇子在叫她。
眾人見是六皇子前來,倒是不再湊這個熱鬧,只拱手行禮後告辭離去。
林清如向來與六皇子不曾有所往來,兼之對他心存疑慮,眼下驟然只剩下二人獨處,不由得心生警惕之意。
她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朝六皇子行禮示意,「六殿下。」
六皇子為人親和,向來比三皇子更得人心。只是林清如心中有疑,或許是她先入為主,總覺得他嘴角的笑容帶著不真切的虛假之意,如同笑面虎一般。
「恭喜林大人了。」六皇子微笑看她,「林大人年少有為,短短三年時間躍居三品。實在是佩服。」
林清如只是禮貌性地一笑,「多謝六殿下。」
「今日正好得閒,不知林大人是否有空,去孤宮中小坐片刻?」
他突如其來的邀約讓林清如有些無所適從,司徒南的死還就在眼前,若司徒南真為他滅口而死,他這番邀請豈不是鴻門之宴?
腦中迅速閃過推辭的藉口,只是當她正欲開口的時候,卻聽得三皇子溫和的聲音響起再次響起,
「想來林大人一定不會拒絕。畢竟,許多事情,只有孤能給林大人答案。」
林清如看著他的眼睛滿是和煦的笑意,與這樣意味深長的語氣著實不算相配,「林大人,你不會真的覺得,從前大理寺卿的位子,是你憑本事得來的吧。」
這話讓林清如渾身一僵。這樣與他站在清晨的陽光之下,她竟覺得渾身有種冰涼的冷意。
他是什麼意思?
這幾乎算得上是一個誘餌。
但她不是魚。
皇宮禁地,六皇子眾目睽睽之下公然邀請自己前去,定然不會輕舉妄動。連吩咐兇手辦事都是用燈籠傳信那般隱秘的手法,他一定不會貿然動手以免引火上身。
林清如望著朱色深深的宮門,只拱手說道:「卻之不恭。」
她甚少至太和殿以外的地方。樓閣重重,殿堂浩浩,帶著一眼難以望向盡頭的壓抑之感。路上所見宮女太監無不安靜如木偶,帶著死氣沉沉的頹氣,仿佛嗅不到一絲活泛的氣息。侍衛們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每五步便見一器宇軒昂地站著,只是表情木然而僵硬。
皇宮就是這樣,肅穆而沉靜。仿佛宮宇樓閣才是這個皇宮中唯一的活物,日復一日地吸食著活人的精氣。
「林大人,你看。」二人行至一處之時,六皇子的腳步有突然的停頓。林清如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是一處宮殿。
那宮殿在林清如眼中似乎並無什麼不同。正是太陽升起的時候,站在此處可以看到整個完整的日出。太陽一點點躍升,帶來暖黃的陽光灑在宮殿的紅牆綠瓦之上,帶來這肅穆之中的唯一一絲色彩。有令人嚮往美好。
「那是東宮。」六皇子溫潤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是宮中朝陽最好的地方。」
他的聲音似乎帶著若有若無的嚮往。林清如轉頭看了一眼六皇子的臉,他正仰臉沐浴在晨光之下,「朝陽代表著希望。」
林清如隱約察覺到他想要說什麼。
歷朝歷代,只有太子,才能入主東宮。
他對於朝陽的貪戀似乎只在臉上維持了數秒的功夫。隨後與林清如行至毓慶殿,這才是他真正的居所。
林清如行至殿中,有宮女掀開重重帷幔,透出外間日光。只是這裡的陽光終究不及方才在東宮看到的豐沛燦爛,只以殿中數盞燭火代替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