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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的雪下得又大又密, 飄飄搖搖落下之時,白茫茫一片,將所有一切融化進雪中,深深掩埋。

瑞雪兆豐年。新年即將來臨,玉昭之變帶來的惶恐與不安很快過去,街頭熱鬧如常,仿佛一切都未曾有過變化。

在新年來臨的最後一天,林清如接到新帝命其進宮的旨意。

她自西街而過,花間樓繁華依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只是不見容朔身影。而葉琅軒更是氣派,擴寬了鋪面,換上了新帝親賞的金字招牌,店中小二各個喜氣洋洋,眉飛色舞。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葉家身為商賈,在這次鬥爭中巧妙地站對了位置。

葉水柔掀了帘子出來,雪白的銀狐皮圍脖將她的小臉襯得只有巴掌大小,溫柔而可愛。她捏著絹子朝她揮了揮手,隨後上前遞給她一袋沉甸甸的麥芽糖。

林清如回以溫和的微笑。

顧雲清在見到她之後沒說別的,略略問過朝中事務之後,漆黑的眸子凝視於她,

「林大人,你可以去報仇了。」

林清如終於等來了這一天。她知道顧雲清需要一個動手的人,而她也需要一個手刃仇人的機會,這是雙贏。

她摸了摸袖中冰涼的短刃,心中只有一派平靜,踏雪而去。

鬆軟的積雪踩起來有吱嘎吱嘎的聲響。在落塵殿見到容朔之時,林清如並不意外。

容朔又恢復了往日漫不經心的樣子,他穿著一身玄色大氅,與雪色呈一黑一白的極端對立之色,極是耀目。

仿佛是等了她許久,容朔面頰泛起微微的紅。二人眸光對視剎那便有默契的笑意,「走吧。」

這裡已不似六皇子從前殿宇那般氣派。四周禁衛森嚴,推門而入之時帶來陡然的寒意,竟是比雪地里還要冷冽。

房中視線昏暗,突如其來的光線讓顧雲淮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來著之人。他的手中依舊在擺弄著一盤殘破的棋局。

在看清來人之後,他冷笑,「顧雲清終於準備讓我死了?他登基之後的第一個新年,若是死人,該多晦氣?這才讓你們緊趕慢趕著在新年的前一天來?」

像是喃喃自語,「念及手足情深。呵。虛偽。」

林清如只是與容朔步步上前,並未說話。

「顧雲清的兩條狗。」他罵道,散亂的頭髮遮掩住面上的不甘,「若無你們作亂,顧雲清哪裡是我的對手!你們顧雲清能容得下你們嗎?」

無趣的挑撥。

林清如的目光中帶著憐憫,「殿下,是你將我們推到三皇子的陣營之中的。」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似乎是這樣的眼神激怒了他,他拂袖掀翻了殘破的棋局。她們可以用驕傲的、諷刺的、輕蔑的、甚至是洋洋得意的眼神,來審視於他,讓他覺得他依舊是個雖敗猶榮的失敗者!而不是用這種憐憫的,看狗一樣的眼神可憐地看著他,將他僅存的驕傲瞬間擊潰。

棋子散落一地,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當初就應該了結了你二人性命!哪會有今日境況!」他眼中驟然迸發出濃烈的恨意,「若非我沒看到少了朱印!只差一枚朱印!」

林清如皺了皺眉,似乎覺得他有些失態的聒噪。

即使有這枚朱印,他能贏嗎?大家不是不明白敗者慘烈的下場。容朔的兵馬優勢極大,若真有兩份詔書,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也要一舉拿下帝位。

成王敗寇,歷史向來由勝利者書寫。

容朔亦是輕輕一嗤,上前用明黃的絹布捂住了他的口鼻,那是他最在意的,沒有朱印的那份詔書。

幾乎只有片刻的掙扎,顧雲淮的身體便變得癱軟而僵直。

「醉肌散。」

林清如認了出來。

「這樣死前的痛苦,他也好好飽嘗。」容朔輕笑。

林清如從袖中拿出了麥翎留下的那柄短刃,刀柄上冰涼的紋路有些咯手。今天,他將死在這柄他曾經用來害人的刀上。

只是,她從來沒以這樣的方式殺過人。不是心軟,而是不知從何做起。

她這雙手,翻看過無數屍身,勘察過無數線索。卻未曾真正讓人成為屍體。

容朔見她有些茫然的遲疑,朝她伸出修長的手指,「給我吧。」

退一萬步講,倘若顧雲清真的忌憚,要以此為由問罪,動手的也僅僅是他而已。她依舊可以是清清白白的林丞相。

林清如幾乎是下意識將那柄短刃交到了容朔手中。

顧雲淮的眼睛仍舊死死瞪著,只有眼珠在眼中轉動。他說不出話,也動不了身。

林清如只見容朔兩指捏在顧雲淮的下巴之上,用絹布包住了他的舌頭。

一聲好似裂帛的輕響,棋盤上灑滿了溫熱而鮮紅的血。

顧雲淮好似在流淚,不知是因為這一刻的痛苦亦或是其他。但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一動不動,感受這一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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