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昭這才偏過頭,看向他繃得筆直的背影。
……突然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有趣。
「進來說吧。」
林雪宜指了指對面的房間,示意道。
解昭收回視線,跟著她走入對面那間狹小逼仄的盥洗室。
半個鐘頭前,還是他跟遲衍在裡面密會。
林雪宜並沒有急著說什麼,她倚站在窗邊,剛剛遲衍站著的地方,向半開的窗外張望了一會,側過臉笑道:「你們剛剛是去找線索的嗎?看起來好危險,你們沒受傷吧?」
夜風將她的長髮吹的凌亂,但配上那張千里都未必能挑一的臉,產生了影視劇里鼓風機才能造就的氛圍感。
解昭曲起右腿靠著門框,抬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直截了當地說:「你要說什麼?」
「別急啊,慢慢說。」
林雪宜站直身子,撩腿緩步走向洗手台前的鏡子,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細管口紅,手指輕推,口紅蓋啪嗒一聲掉在檯面上。
她對著鏡子,不緊不慢地描唇。
「哦。我回去了。」解昭說。
「等等。」
林雪宜回過身。
她早已脫掉了白天系統賦予的督查制服,換上寬鬆的睡袍。窗外幽微的月光透進來,映出她飽滿的紅唇,和半露在外的雪肩。
林雪宜注視著他的眼睛,輕輕的聲音仿佛在講故事:「我有個親弟弟,比你年紀稍微小一點……他和你很像。我很想念他。」
解昭沒說話。
眼前的黑衣青年冷淡的像塊冰,林雪宜內心一動,突然間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懷疑。
她遲疑了片刻,接著說道:
「讓我看看你的臉……對我笑一笑好麼。真奇怪啊,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冷冰冰的呢?」
話音未落,她的手指觸上對面青年的右頰,柔軟冰涼的指尖微微撫動。
在這一刻,解昭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鮮血從四肢百骸急速奔向頭頂,幾乎是下意識感到胃裡開始翻湧。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從牙縫裡鑽出來:
「……滾。」
「什麼?」林雪宜以為自己聽錯了,揚起眉詫異追問,手指依然停留在原處。
下一秒,她被猛然推開,險些跌倒。
解昭撲到洗手台邊,對著水池開始乾嘔,但什麼也吐不出來,胃酸瘋狂上涌。
林雪宜愣了兩秒,走過來想幫他拍拍背。
但她的手剛一觸碰到他的後背,解昭埋在水池裡的臉發出一聲低低的、咬牙切齒的:
「滾」。
她的手收了回來,靜靜地看了一會。
她說:「我明白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
林雪宜走了。
解昭依然在乾嘔,胃酸腐蝕食道的刺痛感刺激著他的大腦,某些可怕的回憶在這一刻,與林雪宜那令他窒息的觸感一起浮上心頭——
——「我很喜歡你,昭,我叫你昭可以嗎?」
——「我可以盡我所能幫助你,你不是想留校讀博嗎,我現在就可以幫你申請直博……我就是你的導師,我保證有我在你不會延畢。」
——「你真好看,真美好啊,我好想親親你……」
——「我離婚都快十年了,為什麼不能跟學生談戀愛?你是不是嫌我年紀大?」
——「還問我為什麼卡你論文?你自己看看寫的是什麼東西,也有臉找我改?直博如果畢不了業碩士文憑也沒有,你知道的。」
——「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到底願不願意把我當成你的女朋友。」
……
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雙手手指死死攥住洗手台邊緣,仿佛恨不得要摳出十個鮮血淋漓的洞來。
這時,有一隻手拍上他的後背。
她又來了?
解昭幾乎下意識就要開罵。
「是我。」
遲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很輕。
解昭僵了僵。
他靜默了幾秒鐘,沒有說話,也沒有躲開。
遲衍拍了拍他的後背,直到解昭覺得自己實在吐不出任何東西,便由他扶著一點點直起身。
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臉色煞白,雙眼紅的像鬼。
解昭向自己咧開嘴,露出一個悽慘又滑稽的笑,開了口,聲音沙啞得像是塔普拉國王。
「你沒走?」
遲衍:「我一直都在。」
解昭:「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