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不覺得艱苦,熬都熬過來了,可當有人關心你,這心理防線一下就崩塌了。
「哪有餓瘦!」秋池眼眶紅紅,臉上卻在笑,「再說了,瘦了不顯得漂亮些嘛。」
凌一瞪大眼,一副不贊同的樣子:「誰說瘦就一定漂亮?瘦得弱不禁風,你都挨不住幾棍子,敵人才希望你瘦弱,我只希望你健康。」
確實,在前幾個月的鎮壓風波里,有的學生當場就被亂棍打死,還有人被子彈擊中,身子骨太弱,跑都跑不快。
秋池正色道:「你說得對。」
在她接受的教育中,女子要端莊、沉靜、懂事、大方,除此外,最重要的就是漂亮,而現今衡量漂亮的,身材、臉蛋、著裝,身材要瘦,體型苗條,就連腳都得小,以至於秋池現在的腳還畸形著。
聽凌一這麼說,對面聊天的如夢和張律也扭頭看她倆,張律沉聲道:「確實,我看有一期咱們的《婦女報》,就有好多人來信投稿,說請我們再宣揚一下廢除裹腳,雖說先前已經有廢除裹腳的政策,但民間這種習俗卻不少,還有很多被迫裹了小腳又被嫌棄的女子需要我們替她們發聲,腳大腳小,都不該是衡量我們女人漂不漂亮的標準。」
如夢往後一靠,翹著二郎腿,雙手環胸,很想抽菸,但手一伸,意識到這裡的人除她以外都接受不了煙味,遂動作一變,變成了雙手環胸:「要我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今天覺得這個漂亮,你就去迎合他這種審美,明天覺得那個漂亮,你難不成還得為他換張臉。那麼多肥頭大耳的男人,都沒人要求他們漂亮,你們作甚要想著漂亮?」
如夢以前的日子可以說是以色侍人,做的就是皮肉生意,沒人比她更懂漂亮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像商品一樣被買賣、比較,意味著她要每天精心打扮,從而讓一個肥頭豬耳的男人喜歡她。
在如夢看來,漂亮可不是什麼好事,她寧願她不漂亮,是個醜八怪,這樣當初她爹娘也不會先想著賣她了。就算賣了她,她長相不好,也不至於被賣到窯子裡去,寧願去給大戶人家當丫鬟也好。
可轉念一想,當丫鬟哪有做皮肉生意掙錢。可做皮肉生意,哪有當瓢蟲的錢多。
這些瓢蟲,可以是富商,可以是政客,可以是武裝勢力,也可以是普通工人,甚至連每個月掙十幾塊錢的普通人,也能來消費,當一把恩客。
可這麼多職業,秋池經歷過找工作的困難,她知道,這些路已經把如夢的出路堵死了,她和如夢唯一的不同,就是她更幸運,出身更好,有接觸到知識和往上爬的機會。
飯桌上的人聽著如夢絮叨,看如夢臉上先掛著嘲諷的笑,再是笑著哭,她這麼多年,經歷了什麼,誰也不知道,但誰也能猜到。
等如夢說完,她一抹眼淚,就跟沒事人一樣,又給自己和張律倒上酒:「看我作甚,怎麼都被我感動了?我這副樣子沒少哄得別人給我花錢,老孫那會兒見我這麼哭,就給我送了金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