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守錢與白氏已經不復剛剛面對葉守財時那決絕的模樣,又變回了葉青釉記憶中那對溫和沒脾氣,懦弱可欺的模樣。
只是有一點不同,從前葉青釉只要伸出手去,這對夫妻倆會將一切都捧出來。
而這一次,葉青釉伸出手去,卻沒有拿到那三張燃了一半的符紙。
白氏雙手都背在身後,淚眼婆娑的看著閨女,似乎想要擠出一個笑,哄哄自家閨女,可試了好多次,別說是笑,哪怕是控制著唇角不往下哭出聲,就得用盡全身力氣咬緊牙關。
葉青釉的手就這麼懸在半空。
許久,許久,方才緩緩放下。
她明白了。
這一回,她真的明白了。
麻煩馬嬸是假,害怕結局是真。
她的爹娘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個真相,硃砂有毒或者沒毒,與他們而言,統統無所謂。
房中那封窗的黑布,涼透的符水,明顯已經查出個之所以然,蹲守在家旁請君入甕的舉動.......
其實早就證明,他們的內心已然有了定論。
不是她聽到這些事情,才分析出個結果。
是葉守錢與白氏知道的遠比她想的要多。
而且,他們得出了一個和葉青釉『硃砂中毒論』完全不同的結論——
黑布,涼水......
按照風俗迷信的說法,這是在『養陰』。
沒能耐的鬼祟附身後無法借用人的身體走在日頭底下,也無法觸碰一切與火有關之物,不然就會折損道行,嚴重些甚至會灰飛煙滅。
她走出來說出真相,想要證明自己不是邪祟。
可從一開始,她就沒有這個機會證明自己。
早在她醒來的時候,早在那個擂茶鋪前的時候,早在她那日暈倒的時候,一切早早就註定好了。
這回,無論哪怕她能勸服所有人,她就是硃砂中毒。
葉守錢與白氏,都不會信的。
因為她,分明真就是鳩占鵲巢的鬼祟!
葉青釉絞緊手指,生平第一次,不敢去看爹娘的雙眼。
氣氛有些不太對頭,馬嬸子忙出來打圓場:
「不麻煩,不麻煩,抓只老鼠算什麼事兒,我現在就去!」
「只是.....小娘子,你唇邊好像嘔血了,先回去休息吧?」
「說什麼燃符紙,晚些再操持家中也不遲。」
這句話像是一盆涼水。
所有人都好似借坡下驢一般,順著話頭就說了下去:
「對,對對對,阿娘去給你請大夫。」
「不必操心,自然是信你的,這幾張符紙阿爹拿去遠處燒了,一定不熏到你。」
葉青釉被幾人半摟半推著往門內走,只能愣愣的看著葉守財跌跌撞撞的爬起,走出巷子。
她唇畔開合了數次,終究還是如囈語般重申道:
「不能燒,符紙有毒.......」
真的有毒。
而且,還是比硃砂難解千萬倍的毒。
第286章 青山遮不住
白氏似乎有些想摸葉青釉的臉,但困於手中有東西,又不敢伸出手。
所以,白氏只含淚軟聲哄道:
「阿娘知道有毒,不過爹娘不怕。」
「燒了一了百了,往後再不能害咱們青兒。」
葉守錢幾不可查的點了下頭。
顯然,夫妻二人都是這麼想的。
焚燒此法,無論在何時,都是極為有效的銷毀手段。
更別提以制瓷燒窯為生的葉家,自幼賴以為生的就是窯火。
葉青釉有些恍惚,雙目盯著腳下不知何時落於塵土之中,再無一絲桀驁的竹葉,好半晌,終是緩聲道:
「......焚符才是害我。」
她說的,當然是一句真話。
三張帶毒的硃砂符紙,只是燃了一半,明顯就讓爹娘二人中毒不輕。
若是真的尋其他地方焚毀,沒準就會落個陰陽兩隔的下場。
只是......
人,通常只聽自己以為的真話。
葉青釉為不讓爹娘焚符,也真的低了頭,含糊的認了符紙的厲害。
只有天生的傻子,沒有一輩子的傻子。
縱使是葉守財那樣混帳了大半輩子,只曉得占便宜,屢教不改的人,也有焚符這樣挑撥離間的妙手。
葉守錢與白氏當然能聽懂此話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