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中,看见一张陌生的脸,那眼神如此黯淡。
笑一笑,只牵动苦涩的嘴角,我的寂寞谁知道……】
陈浦偏头朝着窗外,抬手按了一下脸。
李轻鹞注意到了。
她没再想骆怀铮的事,静静听了一会儿歌,果断转头盯着陈浦。
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对。
陈浦察觉了,说:“看我干什么?杵你旁边一整天了,还没看够?”
李轻鹞又迷惑了:这不挺正常的吗?
她怼:“你可够自恋的。”
陈浦笑笑,嘀咕道:“我自恋?我恋屁。”
李轻鹞没太注意。
很快开到骆怀铮公司楼下,陈浦停下车,李轻鹞说:“我刚刚琢磨过,通过这几次的接触,你感觉出来没有,骆怀铮这个人,现在比较敏感,自尊心很强。虽然刚才我和他闹得不愉快,但也是特殊场景,被我逮个正着。他觉得没脸面对我,我也看不过眼有点生气。现在大家都冷静下来了,有些话,由我单独问,可能更合适,有把握挖出他的真正态度。对着你,就是公事公办,他不一定愿意说。所以我建议今天的谈话,先由我一个人进行,你觉得呢?”
陈浦静了一下,说:“你说得很对,合情合理,我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完全是为了案件调查的效果,行,就这么办吧。不过,录音必须开着,而且你们俩必须在我能看到的地方,这是规矩,请你理解。你可以提前跟他说明。”
李轻鹞觉得他这话怪怪的,她怎么就不能理解规矩了。
“废话。”她说。
第48章
一进电梯,李轻鹞就意识到,这栋工业园区的办公楼,挺简陋的。等上到骆怀铮公司的楼层,这种感官稍有改善。楼依然很破,但骆怀铮那半层楼,看起来窗明几净,简单舒适。虽然没有豪华装修,看起来却意外的不错。
一个年轻员工笑着迎上来:“是骆总的朋友吧,他在会议室等你们,这边请。”
陈浦和李轻鹞穿过他们的办公室,不大,晚上8点还有十几个人在,全都非常专注地工作,或者低声讨论着,没人在意这两个不速之客。旁边的几张白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日程。
如果员工风貌可以代表公司的气质,那么这家小公司,显然充斥着市场和实干精神。
那名员工把他们带到一角的会议室,那是一间全落地玻璃窗的屋子,一个穿着最简单白衬衣黑西裤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端着茶杯正在喝水。
员工敲敲会议室的门,推开,说:“骆总,您朋友来了。”
骆怀铮回身,点头:“谢谢,你去吧。”
他没系领带,极有质感的白衬衣扎进西裤,袖口挽起一小截,露出手腕,显得十分清瘦挺拔,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累赘的线条。端着一次性茶杯的手,也是白皙瘦长的,手背隐有青筋。灯下淡淡一层微光,将他从头到脚笼罩,气质竟和高中时如出一辙的宁静。那些跳动的微光,藏进了发梢,藏进了眉角,藏进指尖,藏进了所有的细微末节里。
李轻鹞意识到一件事。
这些年,她从未幻想过,如果骆怀铮正常长大,没有坐牢,正常读书、工作,会是什么模样。现在看到眼前的人,她忽然明白了,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改变。如果那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依然会是眼前这副文雅清秀,安静夺目的样子。只不过,那样的他,也许会更加自信,更加肆意自由,他会站在更高更美好的舞台上,而不是站在湘城一角普普通通的工业园区里。
压下心底的酸涩和感动,她看着他,露出重逢以来,第一个小心翼翼的微笑。她意识到,当她能够不带情绪地,看清骆怀铮如今真正的模样,那她其实,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骆怀铮也不再是一个小时多前,在酒店门口相遇时,那副窘迫失态的模样。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又或者是站在自己的地盘,给了他更多勇气,他也朝他们,露出平静的笑容:“两位警官,请进。”
当然,他还是多看了李轻鹞一眼,见她似乎不再生气,他的笑容更加放松了几分,本就长得清俊风流,当二十五岁的骆怀铮真心实意笑起来,更加如同芝兰玉竹,温润盈光。
李轻鹞都看得愣了一下。
身边响起陈浦的声音:“就按你的意思去谈吧,我就不进去了,开语音,录音。”
李轻鹞答了声“好”,没有看他,走进会议室,带上房门。
骆怀铮本来已倒好三杯水,看只有她一人进来,露出疑惑表情:“陈警官……”
李轻鹞说:“老同学,我们俩先聊聊。”
骆怀铮注视了她两秒钟,答:“好。”
李轻鹞和陈浦的语音通话早已拨通,当着骆怀铮的面放在桌上,同时放下录音笔,摊开记录本,说:“谈话必须录音,告知你一声。”
“我明白。”
窗外的夜色是静的,办公室里也很静,光线柔和明亮。会议桌不大,骆怀铮坐在她对面,直线距离只有一米多一点。李轻鹞忽然反应过来,七年了,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单独相处。
而上一次相处,还是在高中教室里。那时候他们的距离比现在近很多很多,手臂挨着手臂,脸也时而借着讲题靠近,他们的手有时还会在桌下偷偷交握,全班没人看到。
后来他入狱,她一次也没有去探望过。大概这世上最冷漠无情的女人,就是她这样吧。她甚至没有想过,自己这么绝情,狱中的他,会不会绝望,会不会痛。只因为不敢,她就没有再对他回过头。
本来一路上,李轻鹞想好了许多问题,特别公事公办,特别冷淡客气,因为当时心里还带着气。可此刻,真的坐下来,面对着安安静静的骆怀铮,她突然就不那么急着问案情了。
她第一句话是:“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很蠢很烂俗的问题,可她就是想问上这么一句。
骆怀铮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开场,片刻的怔忪后,他慢慢笑了,俊秀的眉眼里盛满李轻鹞非常非常熟悉的温柔。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尽管五官轮廓已有风霜。
“我……”他很慢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这些年,已经挺好的了,不然,也开不出这个公司。有很多人帮我,狱里,还有出来以后。好心人很多,大家都对我很好,我也很好,你……放心。”
李轻鹞的眼睛和鼻子突然酸胀得不可思议,她怀疑自己前些日子,到底在跟眼前的人,较什么劲?明明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可直到今天,他清清楚楚说出自己的日子和生活,她才好像终于意识到,她和他之间,隔着七年的鸿沟,他早已走上了另一条永远不可折返的路,而且他还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把这条布满坎坷荆棘的路走好。
李轻鹞也红着眼睛笑了,说:“那就好。我就知道、就知道你到哪里,都会很优秀。不跟你客套,今后有任何事,能用得上我的地方,随时开口。虽然我只是个小警察,也有能为你行方便之处的地方——只要不违背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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