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沒有動,但他的身後——季末川跟在他的身後——突然砰!砰砰!傳來幾聲悶響。
過於龐大的蟲體突然壓下,就像是山體塌陷一樣在劉清的頭上投下陰影。
劉清的心裡一驚,下意識抬頭去看。
飄散著黑霧的蟲子節肢幾乎折斷,以一種不正常的姿勢被壓在地上,他的頭部也被迫低下。
一個恭恭敬敬的順從姿勢。
劉清仰頭只能看到季末川兇狠的口器,那流體藍的三對複眼避開了他的注視。
不願意——這樣難堪狼狽的樣子,他下意識逃避。
劉清的齒關驟然咬死,他回頭看向投影里的年輕男人。
年輕的蟲王輕輕抬了下食指。塞弗恩特就退到了一邊,站在步甲蟲的腦袋旁邊當起了裝飾品。
季末川卻依舊動彈不得,但也沒有再被往泥里壓。
蟲王開口,對劉清說話。
「劉清,初次見面,應該不需要自我介紹。」
他的語氣非常溫和禮貌,沒有一點的傲慢,但也並沒有太多的尊重。
具體形容的話,他對劉清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對一隻稚嫩的貓貓狗狗在說話。
劉清感覺得到蟲王對他的影響——他的心裡也有本能的退怯。
就像是普通人看到電視裡的明星、金尊玉貴的富豪、國家機關領導這類「上位者」的時候,心裡會生出一種怯場的心態一樣。
「蟲王陛下。」
劉清朝前走了一步,走出了季末川的影子的覆蓋範圍。
蟲王很欣賞他的前進,露出了一個鼓勵的笑。
「我喜歡你的勇敢。這也是季末川最喜歡你的那部分質量。你可以再走近一些。」
「……」
劉清不知道蟲王要做什麼,但他只遲疑了半秒,就依言朝著蟲王走去。
直到他距離蟲王還剩一米的時候,他再也無法前進。
是的,無法前進。
劉清遲了半毫才發覺自己沒有朝前走的事實。
他低頭驚訝地去看自己的腿,發現它只是立在原地,像是跟他的大腦斷開了連接。可奇怪的是,他還能感覺到腿踩在地上的踏實感覺,也能讓它左右和朝後移動。
只是無法前進。
身體失控了。
劉清的意志在一瞬間崩裂了一個口子。
他的大腦像是一台自啟動的機器,飛快地處理著他這幾天接收到的所有信息。然後他很快得到了結論:他也被騙了。
蟲王欺騙了季末川的傳承,他的「老師」塞弗恩特也欺騙了他。
他是「可能存在」的新生的王,但即使成為了王,也並沒有資格與蟲王「平分」黃金海的規則。
他只是蟲王那片黃金海里沸騰出的一個小小意外。他還能存在,只是因為蟲王需要他。
就像蟲王需要季末川站上黃金海的棋盤一樣。
一瞬間。
劉清的視野倒置,他看到自己落入了黃金海之下,身上牽連出了一條絲線,絲線的盡頭被捏在蟲王的掌心。
無法戰勝。
咔。
崩裂的口子在劉清的意志上快速擴列。
他面前的是歷經了數百年的蟲族的王,繼承了上百任蟲王的意志和學識,操控著數十億乃至百億蟲族個體的意識。
而他,連意識薄弱的十數萬人都還沒有消化。
根本贏不了。
咔嚓咔嚓。
自以為堅不可摧的意志,悄無聲息地崩裂出了無數的傷痕。
他的意識被置於黃金海上,就像是把一滴水放到了大海跟前。大海只是發出呼吸的潮汐聲,這滴水就會自行在它的呼吸里蒸發、崩散。
「好像操之過急了。」
意識震盪中,劉清隱約聽到了這樣一句話。然後那鋪天蓋地壓垮他意志的東西,山呼海嘯地退開了。
他的恐懼被他遺忘,於是他又生出了一些勇氣。
劉清的手指彈動了一下,五感真實回籠,背上滲出了一層冷汗,衣服已經濕透。
「你……」劉清被自己的聲音的干啞程度嚇了一跳,他頓了一下,又繼續說完自己的話,「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