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娘?」梁帝抬了抬眼睛,「若那人是太子呢?」
宋昭眼睫微顫,垂眸不語,梁帝則淡淡望著她,也不催促。
良久,宋昭啞著聲音道:「太子龍章鳳姿,是仙子不知好歹。」
殿內忽然一靜,月亮已經不知道躲去了哪裡,夜風透過窗欞的縫隙滲進來,燭火猛地一顫,將宋昭的身影扭曲拉伸,狀若鬼魅。
宋昭低垂著眼瞼,不敢去瞧梁帝的亮色。
少頃,聽得上方似乎輕輕嘆了一口氣,「朕再給你一次機會,是願意留在凡間,還是繼續侍奉你阿爹左右?」
宋昭的眼淚忽地從眼眶中滑落,她顫抖著唇,抬頭望向梁帝,不可置信道:「陛下……」
梁帝淡淡望著她,神色莫名。
宋昭聽懂了梁帝的暗示,若以她之命換父親免於牢獄之災,她是願意的。她先是欺君之罪,又迷惑儲君,還在南州差點逼迫太子成親……
這些追究起來,都夠殺她好幾回了。若能換得父親一命,也值了。
「來人,」梁帝見她不語,忽然喚內侍進殿。
殿門「吱呀」一聲輕響,延吉低垂著頭,手捧描金漆盤緩步而入。盤中一
個白瓷酒壺釉色如雪,還有一個纏枝梅花白瓷酒盅。
梁帝的眼神忽然凌厲如刀:「這是鴆酒,服下後立刻七竅流血而亡,你選吧!」
宋昭眼淚洶湧而下,她死死咬著朱唇,未敢發出任何聲音。
選救阿爹,還是選委身太子,是梁帝給他的選擇,也是給她生與死的抉擇。
宋昭抬手拭去眼淚,跪著膝行兩步,雙手捧起那盞白瓷杯,杯中的酒微微晃動,映著殿內燭火,泛出琥珀色的冷光。
她的動作極慢,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鎮定,手指卻在震顫,杯中的酒險些灑出來。
一滴淚順著臉頰滑落,正墜入酒中,激起細微的漣漪。
「慢著!」這時,梁帝夾著怒氣的聲音響起:「你可想好了?」
「朕再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梁帝忽然冷哼一聲,起身出了大殿。
延吉看了一眼宋昭,一臉可惜的表情,端著鴆酒跟著走了。
殿門轟然閉闔的餘震在磚地上顫動,宋昭依舊跪得筆直,直到大門閉闔的一剎那,她的背脊突然像折斷的弓弦般坍弛下來,整個人蜷成小小一團,無聲痛哭起來。
側殿內,蕭鉞這時睜開了眼睛,宋昭與梁帝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梁帝走進來,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一臉怒氣。
蕭鉞從榻上起身,肅然跪在了地上,不求饒,也不辯解,就那麼直挺挺地跪著。
殿內還跪著一地的宮人和幾名太醫。
「王太醫,太子的身子如何了?」
「啟稟陛下,太子殿下先是誤中迷魂香之毒,後又被人下了迷魂散。兩毒相激,致使殿下昏沉不醒。如今毒性已解,只需將養數日,便可痊癒。」
「退下吧。」
延吉將太醫送出門,遠遠打發了宮人,關上門守在了門外。
「你聽見了吧,人家並未領你的情,枉你巴巴來求。」梁帝道:「你是太子,怎麼能耽於情愛至斯?」
梁帝越想越生氣,在梅園時,太子突然闖進含香殿,「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說他有了心儀之人,願娶她為妻,旁人誰都不要……
太子那副決然倔強的模樣,令他動容。將含香殿眾人打發後,細細問他是哪家閨秀,這一問不要緊,竟問到了當年與忠勇侯商議的婚約之上。
他並未立刻答應,而是派人去查太子流落南州之事,竟查出了不少事。
蕭鉞灰白著臉,嘶啞著開口道:「父皇這樣逼迫她,她當然不願意選兒臣,若換作兒臣,兒臣也會選救父親……」
梁帝聞言,面色微微一變。
天家情薄,兄弟鬩牆,父子相殘,殺父弒兄的比比皆是,難得這個兒子一片赤誠。
今日從影衛處得知南州之事,便想起那日太子八百里加急,卻送他一匣子芙蓉花的事。
他原還惱太子行事莽撞,卻從宋昭嘴裡得知神龍化淚的故事後,冷硬的心,倏地一軟。
「若朕讓你選她,還是選江山呢?」
「我選她!」蕭鉞毫不猶豫道。
「你!」
梁帝猛然一掌擊在紫檀案上,震得案上天青色的御窯茶盞「叮」地歪倒,半盞溫熱的茶水潑灑開來。
「朕這江山就不值得你留戀嗎?你選她,可她卻不願待在你身邊,終究強求不得。」
「父皇給我半年時間,兒臣定能讓她回心轉意。」
「她是有婚約的人……」
「兒臣不也是與她有過婚約?她已是兒臣的人了,兒臣非她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