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過崖受罰時,他心口空落落,直到此刻見到她,好像被什麼填得滿滿當當。
解蘭深很想上前抱住她:「為什麼要退親?是我哪裡做的不夠好,你可以跟我說,如果有錯,我會改。不管遇到什麼問題,我們可以一起商量著解決,你不能一走了之。」
幾天幾夜衝擊竅門,沒能好好休息,楚阿滿的眼白布滿紅血絲,腦子遲鈍:「解真人很好,是我累了,倦了,不想再哄你了。」
「你生氣了?」解蘭深後知後覺察覺她的情緒不對勁。
他看出她精神萎靡,身體疲乏,掐一道法訣解開捆仙繩,將人帶上白玉扇,等她落座:「好好休息,明天我們繼續。」
楚阿滿躺在他扔來的一塊毛毯子,閉目養神,沒一會兒,竟真睡了過去。
次日山霧繚繞,破開的一縷光線,投射到身上。
一夜睡得香甜,她從美夢中醒來,見到對面端坐的某人,飽滿的精神頭,隨即一垮。
「醒了,要喝點茶水嗎?」他嘴上詢問,手裡斟來一杯茶湯,放到茶几對面的位置。
楚阿滿掀開毛毯,過去坐下,對面前的茶盞視而不見:「關於退親一事,是我深思熟慮過的。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這樣做,對我最有利。」
世族們大多好面子,被她退婚,解家肯定顏面掃地,想了想,楚阿滿道:「如果你覺得退親,令解家蒙羞,可以對外言道是你們解家執意退親。」
「你以為我在意這個?」茶几對面,解蘭深撩起眼皮。
周遭空氣凝住,山風裹挾著冰霜寒意。
楚阿滿見他抵拳咳了幾聲,面色透著病態的蒼白,關切問:「你在思過崖受傷了?」
「受沒受傷,反正無人在意。」解蘭深咳得厲害,恨不得將心肺都咳出來。
楚阿滿見不得他矯情的模樣,起身抓住他的手,以靈力探上脈搏。
解蘭深沒有掙扎,任由她的靈力在筋脈遊走,只靜靜盯著她俯來的眉眼。
經過一夜蓄精養銳,她精神好了許多,眼白的血絲消淡,卷翹的鴉睫低垂,投下一片暗影。
一月未見,她好像清瘦了許多,頭髮亂蓬蓬,身上的衣裙布滿褶皺,裙擺破了個洞,白淨的臉頰沾上灰塵,髒髒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純淨透亮,透著鮮活與倔強。
呵,這就是她捨棄了他,嚮往的生活麼?
沉默的時間裡,楚阿滿收回靈力,掐來一記春風化雨訣,淺綠色的靈光圍繞在對方周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他蒼白的唇瓣,染上了桃花色的肉粉。
「好了,回去你找人開些湯藥,調理一番即可。」她鬆手,坐回自己的蒲團。
對方反手將她握住,取出白玉戒:「退親的事,我沒有同意,所以現在你還是我的未婚妻。」
他握著白玉戒,套到她的手指,楚阿滿飛快抽回手:「打從一開始是我騙了你,你只是庇護我不被方家找麻煩,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你的庇護,所以幫你入相的約定,就此作廢。」
等不到對方的答覆,她繼續道:「反正我們又不是真的因為兩情相悅,想要結為道侶,才定的親。」
「你想要與我結為道侶?」如果成了婚,她不會離開他,解蘭深想,他們回去便可以讓母親籌辦婚宴。
但他心中明白,楚阿滿的癥結不在這裡,她只是借題發揮。
楚阿滿:「我的意思是說,稀里糊塗的開始,然後稀里糊塗的結束,反正我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瓜葛。」
解蘭深握住她的手腕,越發收緊:「因為不想與我有瓜葛,所以你毀去了傳訊玉簡,毀去我的傳音符,扔下信物,獨自離開。那你對我說過的那些甜言蜜語,說喜歡我,想要留在我身邊的話,都不作數了?」
從前的甜言蜜語,都是騙人的,楚阿滿當然不可能實話實說:「隨著時間的變化,人的觀念會發生改變,解蘭深,我們好聚好散,以後見面還可以做朋友。」
他冷冷一笑:「我才不要與你好聚好散,做你的朋友。」
「解蘭深,你還想死纏爛打不成?」楚阿滿扶著太陽穴,她想過退親後的許多種可能,沒想到根本退不掉。
擒住手腕的大掌收緊,恨不得把她的腕骨捏斷,她眉心蹙著,輕喚了聲疼。
換來解蘭深一句:「活該。」
他掌心微松:「是你先來招惹我的。你對我死纏爛打,欺騙於我,現在你跟我說結束?我不允。」
風光霽月的仙君轉世,竟是個偏執性子。
先前兩人相處,楚阿滿看出他並非完人,也會有內心的陰暗面。
他抹去楚氏的記憶,幫她遮掩。
他從一開始察覺到了她心懷不軌的接近,面上佯裝一無所知,連她都被蒙在鼓裡。
當真相被揭破的一刻,她心頭浮出一點不為人知的隱密欣喜,看啊,哪怕是玉潔松貞,雲中白鶴的天劍宗第一人,也會為了袒護未婚妻,為了一己私慾,抹去凡婦的記憶,為她裝聾作啞,為愛低頭……然而更多的是害怕。
這樣的解蘭深,與她記憶里清風明月的出塵劍仙不一樣。
儘管他更真實。
他幫她遮掩,看似低了頭,實則仍是掌握著主導權。
譬如眼下,她要退婚,他不肯,這門婚事看來暫時退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