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父攔住你,正是商議此事。」林御史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笑意,確認下人皆已退去,壓低聲音道:「燕公子的身份,只劉長庸一人知曉,他必有授命暗中相護,護的越緊,說明此人對他越重要,若燕公子出事,他難辭其咎,屆時自顧不暇,哪裡再有餘力咬住你我不放?」
李修臣深深呼氣:「可[黑血子]中儘是窮凶極惡之輩,他們從不講江湖道義,一旦失手,是什麼也不會顧忌的。」
黑血子不只是強盜刺客,更是殘忍的邪魔組織,他們沒有真正的僱主,也可能會為了蠅頭小利殺人。可以說,只要被稱為黑血子,全是罪該萬死之人。
林御史拍了拍他的肩:「若失手,府中衙役蜂擁而至,押入大牢後只管叫他們有得進,沒得出。」
李修臣目光閃爍不定,心中仍覺不安,今夜便動手實在太過冒險,萬一他們誤傷了阮舒窈可如何是好?望向林御史,又不敢表露擔憂,只問:「他們有幾分把握,除掉燕公子?」
「劉長庸忙著破案,恰巧燕公子身邊的隨從,已護棺槨先行回程北國,即便今夜殺不死他,我們也留有後手。」林御史鼻息呼出陣陣陰笑,神情透著一絲玩弄他人的快。感:「旖香築里的美妾,正合燕公子心意,今夜令她斟茶,燕公子對她似是毫無戒備,明日讓她送些什麼補湯糕點,纖纖玉手遞到燕公子嘴邊,他還能忍得住不吃?」
看來,他從未想過,要給窈娘活路。
李修臣瞳孔微縮,下顎肌肉鼓了鼓,隱隱散發著難以捉摸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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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中,額頭紋有黑點的人影如鬼魅般悄然逼近。
沈毅之不動聲色立在原地。
利劍暗器暴戾襲來,猶如電光交織,招招陰狠。
少頃,月色朦朧,漸漸淡去輪廓,只一團銀絲盤在天際。
他身上錦衣沾染腥紅,胸膛起伏,長睫冷目抑著裊裊興奮,手中軟劍蜿蜒流淌鮮血。
衙役蜂擁而至,竟沒有一個敢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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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墨夜色暈成灰藍,阮舒窈玉臂慵垂,半臥在蕉窗前的逍遙椅上,盈盈水眸凝視銀河微光。
阿娘曾說,窈兒將來是有大富貴的人。
可如今,她卻迷茫的如同瞎子摸黑,既分不清方向,又被未知的恐懼吞噬著。
沈毅之讓她等些時日,便是以今夜這種令人難堪的方式,找李修臣要她?
那當時又何必回來,受這紛擾?
她心中五味雜陳,憋屈著一股無法言說的失落感,感覺沈毅之變了,變得陌生,陌生到好似沈毅之與燕公子,從來就不是一個人。
明知是鏡花水月,卻又說不出到底在期待什麼。
她想,她與李修臣之間的恩怨糾葛,本就該親自做個了斷。
腦海思緒萬千,又是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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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芭蕉銀露晶瑩剔透,院裡山雀跳躍,嘰嘰喳喳。
張嬸進來時她正對鏡梳妝。
平常脂粉李修臣送了不少,她是從來也未碰過。
「小夫人真好看,比話本里的仙女還要美。」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她。
張嬸並未真的看過話本,她也不識字,都是往日閒逛時,道聽途說來的,沒個正版。
「勞煩張嬸備些酒菜,晚些大人得空,請他來一趟。」
張嬸臉上一喜,連忙應好,反正耳門也沒了,出去弄些酒來倒是不難,心裡想著招呼了兩句便抬步離去。
阮舒窈細心拉開抽屜,取出一支銀質髮釵,端詳片刻緩緩插。入雲髻。
回想過去種種,是阿娘與哥哥護她太好,以至於離了他們,自己由人擺布,欺凌作踐。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太過軟弱,每一次的反抗在強者面前無非是徒增意趣,便是死了,他人也未必會在意。
過往寄託的那一絲憐憫,猶如浮雲,終究是要煙消雲散。
她與李修臣之間的不堪,實在沒必要污了沈毅之的耳朵。
只有李修臣永遠閉嘴,她在這人世間才顯得清白。
午後。
張嬸才換了濁酒歸來,忙顧與阮舒窈說起街上怪異,好大一輛馬車,裡面坐著個面搽珠粉的男人,撩開車簾的手又嫩又白,嘴上還勾了唇,是比館裡的姑娘打扮還要精細,一路的隨從,好不氣派。
「張嬸。」阮舒窈聲音輕柔:「先前聽你提起,你丈夫醉酒後,貫會毒打你,你可想過與他和離?」
張嬸眉頭一皺:「我這把年紀,還和什麼離?不挨著他就是了。」心裡嘶了一聲:「今日大人不一定能來,前院衙門像是出了大事,小廝說一直沒見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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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枝雀來回幾何,收起小翅膀落在她裙擺前。
雲霞流轉,餘輝淺淡,遠處黛山消散,小院凝上層層暮色。
晚膳阮舒窈喚張嬸一起吃的,方收拾完碗筷,李修臣竟來了。
他面色蒼白隱隱滲著細汗,神情略顯疲倦,目光落在阮舒窈身上,似是竭力壓抑某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