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琢光並未察覺到二人之間的暗流涌動:「不怪你,怪我沒提醒過你,你又不知道什麼該和我說。」
她騰出手揉了揉柳一的後頸:「以後出任務的時候,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都要告訴我,好嗎?你的直覺對我很重要。」
沒有比李琢光的肯定更有效的興奮劑了,柳一立刻抬起頭,咧著嘴傻笑:「好!」
「那你好好想一想,這兩天還有沒有別的不對勁?」
聽著李琢光的話,柳一陷入沉思,任由皮膚開裂起泡,再生長著血肉癒合,撕裂肌肉的疼痛對他而言並不是值得注意的事。
「我們蹲偽人隊伍的那天,在偽人出現以前我覺得很難受。」他說,「就是心跳很快,我以為是你快出來了。」
李琢光瞥了他一眼。
社會化程度低,無法只從加快的心跳分清期待、厭惡、害怕等等情緒。
「有流冷汗嗎?」李琢光一邊注意著路況,一邊問。
柳一分不清,只能她一點點引導。
柳一搖搖頭:「我沒有流汗,冷的熱的都沒有。」
「有沒有感覺坐立不安,想要離開?」
醫院近在眼前,四周沒有其它的車輛,李琢光踩下油門。
這個問題似乎難住柳一了,他眼睛轉了兩圈:「沒有想要離開,是想要……」
他停頓下來,看著李琢光解開安全帶,便先跟著她下車,慢吞吞地斟酌著用詞。
「想要……」
她們走進了醫院大廳,李琢光拿出監護人證件為柳一掛號,直到在等候區坐下來,柳一還是沒想出想要什麼。
李琢光只好為他舉例子排除:「比如,類似於快要知道我答不答應做你的監護人?」
柳一仰起頭想了想,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自愈能力似乎出了點問題,皮肉沒有再生長,裂開的傷口裡溢出鮮血。
他下意識動了動發麻的手腕,傷口開口隨著他的動作撕裂得更大,但他並沒有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有點像。」
他垂頭盯著地板上的一點,好像靈魂出走般地愣神:「有種快要看到我的媽媽……的感覺。」
媽媽?
「是指你的生身母親,還是在那個地方負責你的人?」
在公共場合,李琢光不方便直接提起「研究所」乃至「研究員」。
在項珩那裡尚且有人誤以為她已經被晴山做實驗折磨死了,到時候被人誤以為做實驗的是晴山就不好了。
不過說「那個地方」想來柳一也明白。
柳一:「嗯……都不是,是那種,青苔城市裡的雕像,媽媽。」
李琢光深吸一口氣,挑起雙眉。
「僅僅是宗教的神靈,還是指更高維度的存在?」
柳一可能對「更高維度」這個概念有些陌生,因此他只說:「我不想給祂準備食物。」
——哦,就是不想給祂上貢,不是宗教的神靈。
李琢光低下頭,無意識地捏著自己的指腹,陷入沉思。
如果是更高維度的存在,那麼不用多說,祂要是想殺死星際生命,一個二維化下來大家一起等死就好了。
但也有可能,是指一個類似於死種主體的東西吧?
就像青苔城市,其實是整個城市都變異,但最後只用砸碎雕像,就足以借用青苔壓制這一死種。
這種可能性是最大的,或者說,也是唯一一種李琢光能夠著手反擊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那就需要芮禮那邊的情報。
她的手緩緩抬起,搭在耳後,將與芮禮的私人溝通頻道打開,芮禮那頭的聲音瞬間涌了進來。
「……這個變量我覺得意義不大,你要麼直接去二十部資料庫里找有大量數據為基礎的系統性分析作支撐,要麼就去把你實驗從頭到尾捋一遍,單抓著這一個特殊值說是沒有用的……」
聽語氣,芮禮正強壓著心頭的怒火,似乎在和實驗員商討什麼實驗數據。
李琢光花了一秒鐘時間為那些實驗員默哀。
沒人比她更知道芮禮面對錯漏百出的實驗報告會變成什麼魔鬼。
遙想當年,李琢光的導師都弱弱提了一句要不然大家今天先休息,結果被芮禮冷漠駁回,說這點實驗報告今天要是改不完誰都別睡覺。
雖然當時確實是因為大家剛學,報告都寫得一言難盡,芮禮一個人手把手把每個人教會了。
不過,在有私人情緒的當時,李琢光也想過,如果不是自己從小和她長到大,那芮禮絕對是自己大學時代最討厭的人。
就像當時同組的其她同學背後偷偷和她抱怨的那樣。
算了,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觸她霉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