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想,人不能否認激素。
否則快樂是因為多巴胺,平靜是因為血清素,應激焦慮是因為皮質醇,解構到最後,人的七情六慾全都是激素作用,而不是人自己的感受。
李載雪非常肯定,她一定是愛著李琢光的。
她會因為疼痛而痛苦,也會因為妊娠而翻來覆去睡不好覺,但她從來不會後悔孕育生命。
這是她的孩子,曾經是她的一部分,也曾經是她母親的一部分。
那么小的一個人,睫毛都沒長起來,還沒李載雪一隻手寬的胸膛也會因為呼吸而規律起伏。
抓住光的小手緩緩地落下,恰好落在李載雪展開的虎口間。
李載雪笑了,輕輕地在李琢光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
李琢光是個天才。
她過目不忘,一點就通。只用心算就能算出五位數乘法的答案,看過一遍就能把出師表連篇默下,即使她一個字都不認識,是靠還原字的形狀默出來的。
可她一直都沒有開口說過話,也從來不會有正常孩子該有的喜怒哀樂,更不會希望李載雪幫她買什麼玩具。
在劉平安的介入下,李琢光在一歲半那年確證高功能自閉症。
但劉平安說得保守,她說也許是誤診,因為雖然李琢光腦電圖顯示放電異常,但和其她自閉症最不一樣的一點在於,她沒有刻板行為。
李琢光的興趣愛好很廣泛,李載雪給她什麼她就玩什麼、學什麼,也不會因為誰打斷她的動作而鬧脾氣。
李載雪卻因此更崩潰了。
孩子的聲帶沒有問題,智商也沒有問題,可就是不願意說話,也不做任何表情。
心理醫生換了一個又一個,劉平安用各種方法試了一次又一次,都沒能成功。
因為琢光不想說?
是她這個媽媽做得不合格麼?是在家裡照顧孩子的丈夫暗地裡虐待李琢光麼?
可是家中一直有監控,李載雪與她的朋友們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丈夫的行為沒有任何異常。
那就是自己的問題?
她把自己關在書房關了一整夜,羅列出所有她認為自己可能對李琢光做得還不夠好的地方。
之後,她向出版社的編輯請了個長假,帶著李琢光把清單上的內容全部完成一遍。
她觀察了平時給女兒看動畫片時,女兒最喜歡的那幾個動畫角色。在商場逛街時,就給她成盒地買下盲抽的小卡。
李琢光低著頭安靜地拆開盲袋,然後將每一張小卡都按照人物分類好,最後一堆一堆地前後放在一起。
她的手太小,只能兩隻手捧著小卡。
做完這一切,她抬起頭,烏溜溜的黑眼珠看向李載雪。
李載雪期待著李琢光會做些什麼,最好是說些什麼。但李琢光只是像往常一樣直勾勾地看著她,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
李載雪沒有氣餒,繼續她的計劃。
她帶著李琢光去了遊樂園,比起她陪李琢光玩,其實更像是李琢光在陪她玩。
李琢光還太小,坐不了過山車,所以她們排了很多和玩偶拍照的項目。
李載雪抱著女兒,臉頰貼在一起,小熊玩偶內膽的工作人員見狀,也將玩偶的臉貼上來,將李琢光的小臉擠在中間。
而李琢光平靜地學著前一個人的拍照姿勢比出一個「耶」的手勢。
拍完了照片走在路上時,李琢光和李載雪都沒有注意到腳下的障礙物,李琢光的小腿腿骨撞在那塊凸起的磚角,被拌得一踉蹌。
她低下頭,似乎十分不解地看著自己的腳。
「是摔痛了嗎?」李載雪連忙把李琢光抱到旁邊的椅子上坐好,捲起李琢光的褲子,還好沒有淤青。
她心疼得要命,就好像李琢光不是腿磕紅了,而是摔斷了。
她對著磕紅的地方輕輕吹氣:「媽媽呼呼,痛痛飛走。」
而李琢光仍舊是面色如常地看著自己的小腿。
李載雪眼中划過一抹難過。
她不知道有多羨慕那些鬧騰的孩子,她寧願李琢光坐在地上大哭耍賴,也不要這樣什麼情緒都沒有。
回去的路上,李載雪盡力在李琢光面前表現得輕鬆快樂,微蹙的眉間仍然無法遏制地流露出一點憂愁。
李琢光頭頂帶著白色的貓耳發箍,因為李載雪牽著她的手,因此她也回握著。
她只是在學著別人的舉動,看著李載雪的側臉,就宛如一個害羞內向又有些呆呆的正常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