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鄧白風推開了門。
門裡不是她想像中堆放貨物的倉庫,而是一個似乎永無止境的旋轉樓梯。
正中央的屋頂上有一束柔和的白光照下來,在地上照出一個圓。
鄧白風抬頭估算了一下距離,她幾乎看不到頂。
她就是走到身體裡的奶茶都乾涸了,也不一定能走到頭。
她退出去又看了一眼門上的標誌,確實是倉庫。
好吧,她安慰自己,就當這次是探索地圖了。
她要是不裝滿洗潔精就回去,也不知道魚頭廚師長會不會為難她。
她深吸一口氣,肚子裡的奶茶咕嚕咕嚕直叫,融化了自己的雙足,泥水蠕動上台階。
砰砰砰的重物落地聲終於停了,她聽到一聲喀拉拉開啟捲簾門的聲響,隨後是一些生機勃勃的鳥叫和風撫過樹葉的梭梭聲。
牆壁里同時響起一首輕快的配樂,彈奏得很流暢,聲音不大,聽著也叫人覺得被暖陽環繞一樣溫暖。
爬個樓還有伴奏,高級待遇。
樓梯旁邊的牆壁上畫了很多蠟筆畫,筆觸幼稚,像一個小孩畫的。
大多是普通的一家三口、一棟房子和一個在右上角的太陽,或者是坐在公園裡野餐,或者是一個小孩子在樹林裡探險。
人物的組成都是一個圓形和一個正方形,四根線條代表了手和腿。紅色的大人是媽媽,黑色的大人是爸爸,中間的小孩子頭頂有個羊角辮。
不是一個連貫的故事,都是單獨的章節,只能從中看出一個幸福的家庭。
……嗯?
鄧白風看到一半忽然愣了一下,她退回上一張畫。
這張畫好像看到過了。她的吸管口下垂。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走了很長的距離,看來這小孩的蠟筆大作數量是有限的,所以後面的都開始重複了。
……但好像也不是完全重複。
鄧白風湊近了重複的第一張畫。
媽媽和爸爸手牽手,小孩在她們中間,左後方是一個三角加正方形的房子,右上角是四分之一圓的太陽。
現在再回底層太浪費時間了,鄧白風只能從自己的記憶里找尋異常的元素。
媽媽沒問題,爸爸沒問題,小孩沒問題,房子沒問題,太陽……
好像不是鄧白風的錯覺,這個太陽比第一幅畫更紅一點,正是因為太陽的顏色更紅,所以整體畫作的色調都變成了淺紅色。
耳邊一直縈繞的音樂末尾微妙地走了音,但是循環播放的下一遍又恢復了正常。
她看向下一幅畫,在公園裡野餐。
鄧白風確定了,這不是她的錯覺,第二個循環里的畫作的確整體更紅了一點。
她加快腳步往上走。
第二個循環的數量也比第一個循環要少了兩個,從第三個循環開始,色調就變得更紅了。
鄧白風好像感受不到疲憊一樣一直不斷地蠕動著腿下的泥水,她看到牆上的蠟筆畫一幅比一幅更紅。
從一開始只是像畫紙染色一樣的淺紅色,到後面連小人的臉也全都塗上了紅色。
太陽的笑臉一如既往地溫暖,房子的田字形窗戶上用紅色的蠟筆塗了極厚的一層,卻仍隱約能辨認出藏在紅色之下的,一抹深灰色的影子。
影子的一隻手按在玻璃上,在窗戶下方的縫隙里有一條幾乎淺淡得看不清的淺灰色正想要擠出來。
背景的藍天被血色充斥,當紅濃到極致的時候,背景里出現了淡淡的一條黑色的細線。
隨著循環加大,畫作的數量只剩下一張,背景上的細線開始變粗,上下粗中間細,像一個巨大的沙漏。
它在鼓動身體,它在畫裡緩慢地移動。
耳邊的音樂也變得越來越詭異,走音的音節越來越多,偏偏彈奏者對此毫無察覺,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
窗戶里的淺灰色擠出自己的身體,在窗戶與房子周圍像一片緊緊貼合著它們的影子。
如果李琢光在這裡的話,她就能認出這幅畫與登梅里,葛靖的那本蠟筆畫是一樣的。
繼續往前走,蠟筆的線條開始變得雜亂無章。
線團一樣地交織在一起,蓋住上面的一家三口和房子,最先掩去的是她們的笑臉,把人蓋得密密麻麻,直到最後完全變成一幅血紅色的畫作。
背景音樂徹底變成八音盒電池沒電後走音扭曲的曲調,無比用力地按下每一個鋼琴黑白鍵,最後只能聽到一個有氣無力的悶響。
牆壁以外的地方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碰撞聲,伴奏猛地停止,只在鄧白風耳朵里留下「嗡」的耳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