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中轟鳴,一瞬間聽不見任何聲音,只能看見叔山梧薄唇翕動。
「世人看來你鄭來儀是國公貴女高不可攀,於我卻不值一文。」
他睨著鄭來儀,一字一句,乾脆而涼薄。
「我當年娶你,不過是權宜之計。」
鄭來儀仰頭,男人那張硬朗俊挺的臉上涌動著瘋狂的戮意,將眉眼都染紅了。
叔山梧和她見過的任何男人都不一樣,尖銳、高傲,如同鴆鳥羽毛,又如深淵崖底,有多危險,便有多迷人。
怦然心動的鄭來儀一眼淪陷,靠近他,得以嫁給他,嘗試讀懂他,將自己全然託付,一度虔誠地嚮往著和他兩情相悅,攜手到老。
等到猛然醒悟,已經太遲。
世間夫婦,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過於情篤。
遑論這許久以來,只有她一人情篤,更是巨大笑話。
她牙關顫抖著,聲音徹底冷了下來:「叔山梧……你這個魔鬼。」
「鄭來儀,我早就說過,不要對我報任何期待。」
鄭來儀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氣,似乎他是一路廝殺至此時、此刻、此地。
龍吟聲起,她看清叔山梧的手中緊握著什麼東西。
是一把出了鞘的短匕。
她扯開嘴角,慘然地笑起來。
「父親、母親!女兒不肖所託非人,悔之晚矣!!蒼天在上,來儀他生誓不落紅塵!我與叔山梧——」
怨毒的賭咒戛然而止,未等到她將話說完,冰涼的薄刃已經扎進滾熱的胸腔。
周遭的世界天旋地轉,如同兒時看過的萬華鏡,沖天的火光、紅色的月亮,和他冷峻的面容,通通在視線中變了形。
叔山梧渾身浴血,如同穿著大紅色的婚服,好像他們大婚的那一夜。
——不,大婚那夜,他從頭至尾都不曾出現過。
叔山梧俯身,一隻手抬起鄭來儀的下頜。
——壯起膽子向他表白的那日,他也是這樣逼近,用探究的目光寸寸描摹著自己。
叔山梧將另一隻手覆上來,兩手交握在自己胸口的匕首柄上,骨節隱隱泛白。他的手很大,手背上有一道長長的疤,已經淡得看不出顏色。
——那是初見時為她受的傷。
那一回,也是同樣這一把匕首,他引著她握住,單手攏住她交疊顫抖的雙手,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
帶著緋色的少女綺夢被鮮血沖刷,惟余鋒利的碎片,如銀瓶乍破水漿迸,劃破了她最後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