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在邊境做捉生將,眼界卻絕非同於底層的士兵。他清楚得很,敢讓家中女兒隨身佩戴御賜玉佩出門,不會擔心她因為損壞或遺失而牽連全族的這份鬆弛和底氣,放眼全大祈也只有數一數二的那兩家。
家中的長輩在荷州,是能夠決定守備軍調遣的人物,除了虢王李澹不作第二人想。
而玉京和李氏皇族聯姻的老臣,便只有尚書右僕射、封鄭國公的上柱國鄭遠持了。
唯一令叔山梧稍覺意外的,就是這姑娘並沒有想像中高門小姐的做派。
年紀雖然不大,卻冷靜、沉穩、果斷,還帶著些鋒芒。
念及她最後被自己一語道破出身時的反應,叔山梧想像著冪籬後那張臉的神情,面上的笑意變得明顯。
馬蹄踏在雨後的山道上,濺起一路泥水,他突然提起韁繩,嘶鳴聲中,翻身下了馬。
黑色軍靴踩上鬆軟的路面,停在一座界碑前——連夜疾馳不停,此刻已經到了河南、淮南二道的交界處。
叔山梧蹲下身子,借著不甚明朗的天光觀察泥濘的山道,鋒利的薄唇抿緊了。
男人目光如鷹隼,沿著正東方筆直的官道眺望了一會,隨即翻身上馬。
「駕!!」
一人一馬再次上路,他改道通向北方的窄路,很快消失在山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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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泰趕回鶴臯山時,山洞中只剩下鄭來儀一人。
他不免有些怨怪語氣,雖理解軍令如山,但這叔山小郎君把小姐一人留在荒山中離開,實在是有些不夠男人。
「難道你走時將我託付給他了?」
聽著鄭泰喃喃不住地抱怨,鄭來儀只是淡淡語氣,也不解釋是自己主動讓叔山梧走的。
鄭泰一噎。這倒是沒有,他走時匆忙,對叔山梧本就有種莫名的信賴,是以也沒和他達成什麼口頭的約定,「可這人——」
「孤男寡女,我也實在有些害怕。他走了,我反倒自在些。」
既然鄭來儀都這麼說,鄭泰也就不再說什麼。
「荷州那邊怎麼樣?」鄭來儀關心他去求援的結果。
鄭泰一邊套馬,一邊回稟:「張紹鼎聽說小姐遇險,當場答應去調兵,老奴不敢耽擱,送完信就回來了,這會子援軍應當已經在路上了。」
鄭來儀聞言皺眉:「沒有見到舅舅麼?」
鄭來儀的舅舅虢王李澹,乃是常駐荷州的淮南防禦使。荷州刺史張紹鼎總領地方政務,荷州守備軍卻由身為宗族子弟的虢王統轄,荷州若需用兵,還需徵得李澹的首肯。
鄭來儀之所以讓鄭泰拿著自己的玉佩去荷州,也是奔著有用兵權的虢王去,鄭泰自然明白:「王爺沒在荷州——小姐放心,軍情如此緊急,事關大祈安危,張紹鼎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