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來儀沉聲問被制住的人:「你家鄉是哪裡的?」
「貴人,小的是從霽陽逃出來的,小的不是有意冒犯!!小的如今已經三天不曾進水米了!您救救我,賞我點吃的!!」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撐起身子,伸手抓向鄭來儀的衣服下擺,康納川見勢,又是一腳將他伸出的手臂踢了回去。
可是鄭來儀卻蹲下身來,靠近那形容邋遢的男人,沉聲:「你說你從霽陽來?」
男人奮力抬頭,目光畏縮著不敢再動手:「是,小的老家霽陽,被麒臨軍圍了一個月了……」
鄭來儀的聲音發冷:「援軍還沒有到麼?」
「哪裡來的援軍?!」男人聲音猛然高了起來,「……三十日了,叛軍將霽陽圍得鐵桶一般!一開始百姓們還能靠著餘糧堅持,到後來只能抓麻雀老鼠,吃皮甲,連守城的士兵都是面黃肌瘦,食不果腹,槍都抗不起來了,後來、後來便只能……」
他說不下去,沾滿泥土的雙手掩面,發出一聲痛苦的哭嚎。
「只能如何?」
「……只能吃人了!!」男人移開雙手,面上現出幾近猙獰的絕望,雙目血紅地看著鄭來儀。
鄭來儀一震,霎時面上血色全無。只覺手腳冰涼,喉頭一陣噁心。
康納川見狀呵斥:「誰容許你在這危言聳聽,將貴人嚇成這樣!」
男人不斷搖頭:「我沒有說謊,我沒有說謊……我的妻子、還有我不滿三歲的孩子,他們全都被……全部都被……他們不是人!!是魔鬼!!都這樣為何不降?為何不降啊——?!!」
他已經意識模糊,不在乎自己說的是大逆不道的話。
「你不要激動,仔細說,霽陽發生了什麼?」鄭來儀的聲音冷厲。
男人雙眼含淚,斷續講述了自己的遭遇。
霽陽城圍,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兒隨著眾多婦孺一道被殺掉,充作守城士兵果腹的食物。城中哭聲震天,婦孺慘死於同胞手中,如同煉獄。而他因為身材瘦小,從城牆的狗洞偷跑出城,日夜腳步不停,直到藏進商隊的貨車,才混進了玉京。
他經過連日不停的逃亡,單薄的身體如何還承擔得了這樣波動的情緒,講述完一切後,突然急劇地倒氣,而後翻著白眼抽搐了幾下,便倒伏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康納川嘆了口氣。
鄭來儀再也忍不住,手帕掩口嘔了出來。
康納川知道她這狀態是騎不了馬了,趕緊吩咐人將屍體拉走,而後上前語氣體貼地道:「我安排步輦送四小姐回去吧。」
鄭來儀撐著牆,一時說不出話,只是閉著眼點了點頭。
康納川語氣寬慰道:「打起仗來,總有這樣的事,小姐別太放心上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