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情……」她望著坊市上方的黑煙,喃喃重複著。
「朕知道,叔山梧早有不臣之心,可他總不能不顧念與你的結髮之情,來儀,如今朕只能靠你……」
「李德音。」
男人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皇帝一震,向前兩步走到欄杆邊,向下望去。
翽羽閣前,萬字紋鋪地的院中站滿了士兵。蒼梧王腰挎長刀坐於馬上,冷冷抬眸與皇帝對視。
他身後,一排翊衛手執火把,熱氣蒸騰,熏得皇帝眯起眼睛。
李德音面色慘白:「叔山梧,你要做什麼?!你現在住手,朕可以不追究你……」
叔山梧左手一揮,並不欲多講廢話。拎著桶的黑甲兵得令上前,將一桶桶液體潑向閣樓。霎時間,空氣中充滿松香和焦油的味道。
「等、等等!」李德音情急大叫,「來儀、鄭來儀……你夫人在我這裡!!」
叔山梧揚眉看向樓上,皇帝拉著一個單薄的人影迅速消失在了欄杆邊。
他唇線抿緊,左手向後一擺,舉著火把正欲上前的士兵整齊劃一地退回了原位。
閣門打開,鄭來儀被皇帝挾著,踉蹌幾步走出了閣樓,在廊下站定。
叔山梧的視線在鄭來儀平靜的臉上一掃而過,並無一絲動容。
「李德音,你想說什麼?」
李德音咬了咬牙,刻意忽視叔山梧的狂悖姿態:「朕、朕知道叔山氏一心為公,奸佞當道,虧得蒼梧王起兵……勤王……」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如今、如今袁振已經被朕親手斬殺,屍身就在閣中!朕、朕可以將禁軍全部交愛卿掌管,整個京畿……不、整個中州五道,均聽從叔山氏號令……」
蒼梧王身後環衛的一眾清野軍將領面露諷笑。
皇帝此言,是站在叛軍立場為叔山氏拼命正名,更不惜以共治天下的代價,換取苟延殘喘。不知當年戎馬定江山的李氏先祖在天有靈,看到子孫如此沒有氣性,會作何想?
但他們並未出言譏刺,畢竟斬殺皇帝是為大逆,李氏氣數已盡,李德音將社稷直接奉送,叔山氏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幕後攝政,倒能省下不少事。
叔山集團上下早有共同的默契:今日攻入紫宸宮,能不費兵卒收歸王權承接玉璽自然是上策;若是真殺了皇帝,疏塞民意倒成了一件麻煩事。要坐至尊之位,治理天下,沒有必要將事情做絕。
然而蒼梧王稜角分明的臉上,並未因李德音的提議有絲毫動容。
他略一抬手,身後的十幾名士兵沖了上來,徑直繞過了鄭來儀,將身著龍袍的李德音雙手反剪。
叔山梧的視線饒有餘裕地停留在鄭來儀身上,語聲冷酷:「將夫人帶回府里,嚴加看管。」
鄭來儀被黑甲兵嚴陣護送著離開翽羽閣,直到走出很遠,才依稀聽見身後宮人們悽慘的號哭聲。
「陛下……陛下……」
……
鄭來儀的神思陷於回憶中,手一松,身上的披風陡然飛起,落在身後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