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安森視線掃過床頭新鮮的葡萄、冒著熱氣的熱牛奶、看了一半倒放在枕邊的書、乾淨柔軟的睡衣……最後定格在亞薩氣色紅潤的臉上,冷呵出聲。
亞薩垂下眼睫, 不敢與安森對視,悶悶說出一句:「對不起。」
「你對不起誰?我, 威爾, 還是你自己?」
「你身為一個王子, 現在居然為了自保, 甘作這群畜生身下呻吟的婊子!你不噁心嗎?我都替你噁心。」
「不, 你那麼聰明一個人,怎麼會不知道什麼是最好的選擇。威爾算什麼?為了他惹火上身有什麼好處, 只要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乖順去討那個畜生歡心, 就可以繼續錦衣玉食地活。」
「別人說得沒錯,你就是沒心沒肺,在最優解面前什麼都可以捨棄,去他的尊嚴,去他的朋友!威爾是瞎了眼才會喜歡上你,我也是瞎了眼才和你做朋友!」
最後那句話真刺到了亞薩,亞薩試圖解釋:「不是……」
可不是什麼?說自己曾求過雷蒙德,但是被雷蒙德警告這是他們的恩怨,其他事他都可以順著他,只有這件事別插手。安森說得其實沒錯,他就是沒珍重威爾,不會為了威爾犯險。
「要是當初一起死掉就好了。」就不會看到所愛之人受折磨而無能為力,就不會看到曾經驕傲的摯友變成一個全然陌生的人,安森質問,「為什麼不選擇去死?」
亞薩神經質地重複:「我不能死,不能。」
亞薩想起那件事後,雷蒙德曖昧撫摸著他的臉,對他說出的那番話。
「以後別拿死威脅我,當然如果你執意求死,我也會尊重你。不過我真的很喜歡你,你死後,這具漂亮的身體會被做成標本永遠留在我身邊。至於你家人那,我可以勉為其強把你的心臟送還回去,算是圓了你回家的夢。」
話語曖昧似情人呢喃,可字字冷透亞薩脊骨。不知道為什麼,亞薩潛意識相信雷蒙德絕對能幹出這種事。
可他和哥哥相依為命那麼多年,對方已融入自己的半個血肉。如果哥哥真收到他的心臟,也許會瘋掉,再糟糕一點,可能會因精神狀況不佳死在戰場上。他決不允許這種事發生,所以他絕對不能死。
安森見不得亞薩這模樣,大步向前,攥住亞薩衣服往自己方向一拽,毫不猶豫地一拳揮上去:「諾熙,你這個膽小鬼。」
亞薩失去平衡被拖下床,露出了那他不願示人的腳鏈。與此同時,門被撞開,以雷蒙德為首的一群人闖進來。
安森瞥到亞薩的腳鏈愣了愣,旋即癲笑起來:「哈,你寧願做被栓起來的一條狗也要活著嗎?你怎麼變成這樣,你怎麼有臉活著的!」
「帶出去!」一雙厚實而有力的手捂住亞薩雙耳,「別聽。」
可那撕心裂肺的罵聲根本不是掩耳就能隔絕的。
「諾熙,不,亞薩·萊溫特,你怎麼沒死,你為什麼不去死!」
這是安森第一次叫亞薩真名,卻是在朋友決裂的情境下。
安森歇斯底里地怒吼著,他或許想衝上來再打亞薩一拳,卻在亞薩一步之遙,被人強行按倒跪伏在地。
亞薩似個聾子,任罵聲越來越不堪入耳,垂著頭一動不動。
安森被強行帶下去,卻也似乎帶走了亞薩的靈魂。
「寶貝,抱歉,本來我想給你個驚喜。」卻變成了驚嚇。
「我想自己呆一會。」亞薩抗拒雷蒙德接觸。
雷蒙德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亞薩一句話噎了回去,「放心,我不會自殺的。」
事已至此,雷蒙德沒法再說什麼,他退了出去。
亞薩感覺有點冷,悉悉索索縮進被子裡,緊緊抱住雙膝,蜷成一個球。
太累了,亞薩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等雷蒙德耐不住性子進來把人從被子裡刨出來,亞薩已經發燒了,神志不清地亂叫著「母親、哥哥、諾林、安森」。
亞薩夢到了自己小時候。
亞薩一年級初入學時,雪娃娃一樣可人,誰都喜歡,誰都喜歡黏在亞薩身邊。不過時間久了,很多人覺察出亞薩性子冷,就不再自討沒趣漸漸散去。
亞薩也不在意,他天資聰穎、一點就透,學習進度遠超正常教學進度。於是在一年級下學期選擇跳級,他一個一年級小豆丁跳到六年級畢業班,進度照舊不拉。可隨即而來的是父親戰亡、母親躁鬱,性子內向的亞薩性格更加孤僻。他性子冰冷不合群,又一副高高在上的天才樣,自然變成了校園裡的排擠對象。
亞薩每天身上都帶著傷,新壓沉,層層疊疊,辨不清是母親發瘋傷的,還是學校里被同學欺負的。積年累月,亞薩對疼痛已經麻木,不止是肉|體上,更是在精神上。
那時候奧斯維德被迫撐起一個家,自己整日焦頭爛額,自然顧不上亞薩。他能感覺出弟弟不再粘著自己靦腆撒嬌了,但他把這一切歸結於家庭變故,分不出多的精力去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