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諾用所剩無幾的唾液舔了舔乾裂的唇。遲了, 怎麼回事?
正咂摸著,遠處傳來鐵鏈晃動聲,鎖咔嚓打開。
來了。
雷諾猛睜開眼睛。
這是他一天中唯一一次能感知到聲光的時刻,就是這片刻的刺激給他喘息,讓他得以維持清醒。
不過,聽腳步,這次來的不止一人。
「情況怎樣?」
「出乎意外的老實,從未出現反抗行為。至於身體精神狀況,還要開門後才清楚,把犯人關這麼久,我們也是第一次。」
雷諾聽著熟悉的聲音,勾起唇,諷刺回:「牢公爵掛念,我好得很。公爵屈尊降貴來這,是又想起什麼新法子折磨我了?」
奧斯維德臉色霎時烏雲密布,陰沉得能滴出水。
「元帥?」帶人的獄警出聲試探。
奧斯維德深呼吸:「開門。」
雷諾眯起眼,肩膀擦著潮濕發霉的牆壁微微調整姿勢,試圖疏解這具麻木僵硬的身體準備迎戰。
他被關進這裡全憑自願不假,可那是為了亞薩。奧斯維德想私下要他的命,也沒那麼容易。
可雷諾低估了這具身體的麻木程度,門打開一瞬,他只是邁出半步就不受控制僵直向前栽去。
哈,真沒眼看,居然在奧斯維德面前出這種大糗。
意料之外,雷諾沒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而是栽進一具溫軟的胸膛里。對方踉蹌退後兩步,牢牢架住了雷諾。
乾淨清冽的氣味鑽進雷諾鼻腔,意識到來人是誰,雷諾腦子轟然炸開。
是亞薩,對方來看他了!
是小笨蛋嗎?一定是,只有小笨蛋才會鬧著來見他。
狂喜不過片刻,雷諾突然意識到自己此時有多窘迫,身上有多髒臭難聞。
不想染髒亞薩。
雷諾調動力氣猛推開亞薩,自己由於後坐力摔了個敦實。
「寶貝,別碰我,髒。」
「我知道。」
雷諾後面一籮筐哄小孩的話卡在嗓子眼裡,喉結顫動不敢抬頭。
來人,是清醒的亞薩。
他們兄弟來,是要與他做個了結嗎?反正,局勢已經被奧斯維德控制住,他已經沒了利用價值,雷諾想不出自己能活下去的理由。
久懸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墜下。
「你來取我的命嗎?」雷諾靠坐在牆根,仰望著亞薩,釋然笑了。
亞薩眼睫垂下:「有什麼遺願嗎?」
「遺願?不,是條件。我要你親自動手。」死可以,但我只甘願死在你的手上,「放心,我不會再弄髒你。給我一個澡的時間,我會處理乾淨自己。」
亞薩徹底閉上眼:「帶下去,沖乾淨送到會面室。」
「雷蒙德,老地方見。」亞薩率先轉身離開。
確實是老地方,是他曾被亞薩扼死過的那個會面室,亞薩故意選的這裡。
與上次不同,位置調換。
亞薩雙腿交疊靠坐在正中的黑色審訊椅上等著他,雷諾姍姍來遲站在門口凝望。
亞薩也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與雷諾的黑色囚服不同,是一塵不染的白色獄警服。而等會,這身白色會染上血色,他的顏色。雷諾隱秘地想。
亞薩放下交疊的雙腿直起身子:「出去,帶上門。」
「而你,坐下。」亞薩指了指他正對面的會客椅,「在你如願前,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臨終關懷?」雷諾調侃。他單臂拉開椅子,大馬金刀一坐,半條胳膊閒適地搭桌上,「聊什麼?」
亞薩輕飄飄拋下一顆炸彈:「九野全軍覆沒,為了救你。」
雷諾臉色陡變,猛然站起,帶動椅子發出刺耳響聲:「什麼意思?」全軍覆沒,是被抓,還是……死了?
「字面意思。」亞薩後仰,纖細脖頸彎成一道脆弱的弧度,毫無防備暴露在雷諾面前,「你,還繼續選擇死在我手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