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稚京幽怨地瞪他,李殷這才回過神,手上忙鬆了力道,只見那張嬌艷的小臉上,登時掐出了幾道紅印子。
她雙手捧著臉頰,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混帳玩意,下手可真重!
李殷少見的有些心虛,端起湯藥默默喝著,餘光偷偷瞥見溫稚京推門出去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下一秒卻又覺得有些好笑。
怕她作甚?
不多時,溫稚京又回來了,手上還拿著一個小盒子。
她先看向小案上的湯碗,見果然空了,才放心下來,坐在床邊打開那個木質小盒子。
「我讓廚房拿的蜜餞,嘗嘗?」
李殷嗯了一聲,隨手挑出一枚蜜餞送進嘴裡。
絲絲綿密的甘甜頓時在口腔里化開。
溫稚京仰頭看他,好奇問:「甜嗎?」
李殷垂眸,目光落在那雙亮晶晶的眸子。
她好像一直如此,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那抹光亮從未消失,這世間萬般事,萬般人,於她而言都是良善的。
記憶如同潮汐,透過這雙清透的眸子肆意湧來。
那年冬至,他也才十一歲。
一家人前往鳴霄寺祈福,祈福大典結束後,他貪玩想要堆雪人玩,於是耍著性子說累,母妃拗不過他,便提議去行宮歇息,順道一家人團團圓圓的過個節。
那日的夜,深得像潑了墨一般。
行宮裡卻是火光漫天,他正在梅花園堆雪人玩,母妃派來宮婢傳話說親手做了他最愛吃的湯圓,喚他回寢宮一起吃湯圓。
他貪玩了一會兒,沒想到再次見到親人,卻是那般殘忍的場面。
夜深雪重,卻壓不住滔天的血腥。
叛賊在行宮殺紅了眼,他親眼看見,那把泛著冷光的長劍毫不留情貫穿了皇兄的胸膛,母妃受辱自盡而亡,叛賊猖狂地在他們的屍體上踐踏!
那碗他還未來得及嘗一口的白玉湯圓,就這麼跌進了血泊里,沾滿血污。
他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若那日他不貪玩,不耍性子鬧著要去行宮,是不是……就能吃上母妃親手做的湯圓了?
行宮的血,一路蔓延到了京都。
京都城破,整個京都殘破不堪,慌亂之中,他被老宮人藏在廢棄的馬槽里,眼睜睜看著鮮紅的血灑在他的臉上。
熱的,燙得人心慌。
一朝國破家亡,楚氏一脈,唯他一人獨活。
堂堂皇孫淪為街頭乞丐,他生來羸弱,比不得那些常年乞討的乞丐嫻熟利索,只能日日從狗嘴裡搶食,或偷吃酒樓的剩菜,時常被人驅趕毆打,遍體鱗傷,甚至打斷過手腳。
斷骨重接的痛,國破家亡的恨,他一輩子也忘不掉。若不是姑姑尋回了他,此刻,他怕是已成孤魂野鬼,無力復仇。
自此夢回,他的眼前只有一雙雙瀕死惶恐的眼睛,只有漫天的血腥。
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穩坐高台,擁著他楚家的江山!
李殷忍不住發笑。
他垂下眼帘,望進眼前這雙滿眼都是他的純粹眸子,望著這個被愛澆灌生長的小公主,如同望著一株被呵護得嬌艷的牡丹。
她高高在上,榮寵不絕,不曾沾染半點風霜。
而他楚殷,卻是前朝餘孽,亂臣賊子,是陰溝里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他忽然生出一種,要將這份純粹徹底揉碎了的肆虐衝動。
李殷低頭,驀地含住那瓣紅潤的唇,瞬間攻城略地,唇齒糾纏,幾乎要將溫稚京的呼吸奪了去。
直至唇上傳來一痛,李殷眉心一蹙,鬆開她,幽潭似的眸子不自覺染了一層霧色,叫人看不清神色。
「甜的。」他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的唇,聲音低沉如同鬼魅。
下一瞬。
床榻上卻爆出一聲尖叫。
「好苦!!!」
「……」
溫稚京捂著嘴巴,狼狽地跑出了屋子。
紫珍正在屋外候著,正困得不行,房門忽然被打開,扭頭卻見自家公主捂著嘴巴跑了出來。
紫珍上前扶住溫稚京,貼心問:「公主怎麼了?」
溫稚京委屈巴巴的告狀:「李殷的藥好苦!」
「他騙我說甜的,結果——!」
控訴的聲音戛然而止。
紫珍還伸著腦袋等她的下一句,溫稚京大腦好像突然宕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