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昏睡了一天一夜,腹中早已掏空。
李殷忍著笑:「想吃什麼?」
溫稚京對吃的方面,向來和看人一樣挑剔,不喜歡的不吃,不好吃的也不吃,以至於她從小便患有夜盲之症,熄了燈,便和瞎子沒什麼兩樣了,宮中御醫對此也束手無措。
但此刻她也不挑了,能果腹便可。
「都可。」
雖是這般說,但當那碗鮮蝦粥遞到她面前時,溫稚京還是忍不住流口水。
李殷端著熱粥坐在床邊,勺子攪動發出陣陣叮嚀之聲,他一垂眸,便看到榻上之人伸長了脖子,閉著眼睛皺著鼻子,貪婪的嗅著空氣中的香甜。
像只小饞貓。
溫稚京也好不掩飾心底的渴望,欣喜問:「這是什麼,好香!」
李殷忍俊不禁:「是蝦粥,我問了大夫,吃這個對你身子恢復更好。」
他小心將她扶起來,又拿軟枕墊在她後背,讓她靠在床頭,才重新端起蝦粥。
溫稚京乖巧地等著粥吃。
李殷嘗了一口,沒那麼燙了,才舀了一勺餵給她:「張嘴。」
溫稚京餓急了,嘴唇才沾上一點粥水,便張大嘴巴,一口將勺子含進嘴裡。
「……」
咕嚕咕嚕。
李殷愣神的空隙,她已經將那勺蝦肉全都吞入肚子裡,小嘴吧唧吧唧回味著,這蝦粥實在鮮美,粥水黏著米粒,卻並不稀爛,反而粒粒分明,搭配著鮮蝦的勁爽口感,蝦的鮮美與粥的軟糯完全融合在一起,香氣撲鼻,每一口都堪稱享受。
尤其是溫稚京已經餓了一天一夜,此刻這碗蝦粥對她而言,更是天上人間難得的美味,就是皇宮的御廚也不及萬分之一。
她伸著脖子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一勺,溫稚京試探的叫了他一聲:「郎君?」
李殷回過神,默默再舀了一勺餵她。
沒過多久,一碗蝦粥全進了溫稚京的肚子,她閉上眼睛,滿臉享受。
李殷放下碗,從懷中抽出一面雪白的錦帕,捏著一角,眸色溫柔的替她擦拭嘴角殘留的汁水。
只是,錦帕才碰到唇角,溫稚京卻臉色一僵。
這個味道,太熟悉了。
那是公主府常年熏的梅香。
他的身上……怎會有這股味道?
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那抹極淡的冷冽梅香就好像迎面拂過的一縷風,轉瞬即逝,又似一枚小石子沉入湖面,只留下淺淺盪開的漣漪。
她驀地低頭追隨而去,急切問:「李殷……是你麼?」
李殷動作一頓,很快便回過神來,若無其事的替她擦拭著唇角。
他漫不經心問:「李殷可是溫娘子的故人?」
粗啞的聲音響起,像是一根針,狠狠扎破了溫稚京的幻想。
也是,李殷的聲音不是這樣的,許是味道有些相似罷了,且這香也不是公主府特供,就算真是同一味香,也沒什麼出奇的。
她這是太想念李殷了,才會產生這種錯覺。
得知眼前之人並非李殷,溫稚京便下意識疏遠幾分,微微別過臉,避開唇上曖|昧的動作,解釋道:「李殷,是我夫君。」
李殷裝作不知:「原來如此。」
他一面將帕子收進懷裡,一面不經意地問,「此地離寧州不遠,溫娘子可是要去尋你那位夫君?」
溫稚京點點頭,提及李殷,她神色柔和了許多。
李殷滿目眷戀,用目光描摹著她的眉眼,視線卻在觸及那雙空洞的眼眸時,心頭驀地一刺,那雙眸子,曾燦若星辰,也曾盛滿了足以溺死他的愛意。
如今卻宛如一汪死水。
任他如何,再掀不起一絲波瀾。
他曾希望她此生可以永遠無憂無慮地做她的公主,享盡世間繁華。
可到頭來,她的苦難都是他帶來的。
密密麻麻的刺痛猶如窗外刮骨寒風般傳至四肢百骸,痛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放在膝蓋上的手驀地攥緊,青年抿唇,目光緊緊攝住那雙眸子,不放過一絲一毫:「寧州此刻危險重重,你可知,孤身一人前去,會死?」
溫稚京卻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郎君可曾娶妻?若你有了心愛之人,想必會理解我的心情。」
李殷喉結滾動。
「為何?」
溫稚京笑道:「其實,我也沒有郎君想的那般無畏,我也怕刀,怕死在半路,怕見到血,怕受傷,怕黑怕鬼怕痛……可當我一想到,我的夫君也會害怕,也會受傷流血,我就更不能留他一人在寧州了,正如你所說,寧州如今那麼危險,我的夫君就是個只會彈琴弄曲的琴師,他一個人面對這些,心中定是彷徨極了。」
每當提起他,李殷依舊能從那雙無法聚焦的眼眸中,看到那股磅礴的愛意。
他啞聲問:「……哪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