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大周的公主,依舊過著她想要的無憂無慮的生活,阿爹阿娘會長命百歲,阿月或許也說服了老爺子,重新與蘅衛定下婚約。
還有紫珍和明哥哥……
溫稚京眸光黯淡。
可是,一想到阿爹那封信,她心裡就好像堵了一塊巨石一般,丟不開,也喘不上氣。
若非她祖父與楚雅勾結,殺了楚殷一家,或許楚殷就不是現在這副樣子。
他會和從前的她一樣,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吟詩作賦,撫琴弄曲,或許還能遇上幾個相見恨晚的知音。
待到弱冠之年,他的母妃便會為他挑選心儀的貴女做他的妃子,他會被他的阿爹當做燕國的繼承人精心培養,被燕國最富有才華的先生諄諄教導,而不是親眼看著自己的爹娘慘死,淪落街頭,從高高在上的皇子變成沿街乞討的乞丐,而後十幾年忍辱負重,被仇恨裹挾……
他要報仇,也是人之常情。
她恨他害死了她在乎的人。
可十幾年的安逸,何嘗不是她偷來的呢……
如今相互扯平,她只願在此安度餘生,與他再不相見,再無瓜葛。
馬車搖搖晃晃到了郊外。
溫稚京下了車,車夫便在遠處候著。那車夫是婁家的,婁清澤怕他忙起來無暇顧及她,她一個人待著悶,便安排了個車夫負責她的出行。
她被楚殷抓回宮後,待她醒過來,爹娘和皇祖母已經葬入皇陵了,如今她無法回盛京看他們,便在此為他們築了一個衣冠冢。
溫稚京將手裡提著的食盒放在墓碑前,還帶了一壺酒,放在旁邊另一塊墓碑處。
墓碑上刻著的,正是司徒明和紫珍的名字。
「荒郊野嶺的,也沒什麼好茶,委屈明哥哥將就一下了。」她為司徒明倒了一杯酒,又將一盒點心打開,輕輕放在墓碑前。
「這是祥寧酒樓新出的點心,記得平日裡紫珍你最愛這個口味,這個點心還未推出,先給你嘗嘗鮮。」
一番寒暄後,溫稚京照例擦了擦墓碑,清理了雜草和地上被老鼠啃食得凌亂的供品,一個人坐在墓碑前自言自語了許久。
樹林後面,楚殷遠遠看著溫稚京單薄的背影,心口一陣陣的疼。
他耳力極好,自然聽得清她說的每一句話,腦海里好像有一個聲音,不停催促著他上去,抱著她說,他再也不會那樣了。
可一想到那日她對他失望的眼神,他又不敢邁出一步,不能靠近,也做不到離開。
姑姑已經知道他離京。
昨夜在她屋外發現的暗探,便是盛京來的。
人雖已經處理,但以姑姑多疑的性子,樹平村的秘密遲早會被發現。
他不能走,卻也只能像如今這樣見不得光一般,在暗處窺視著。
不知過了多久,墓碑前的人終於動了。
楚殷抬腳正要跟上。
忽然遠處走來一道身影,他定眼看去。
是婁清澤。
青年俊容頓時冷了下來。
溫稚京聽到動靜回頭,便瞧見婁清澤正朝她走來。
「我去阿蕪家找你,發現你不在,想來你應該是來這兒了。」
溫稚京輕笑:「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婁清澤也跟著輕笑起來,試探地去牽她的手,發現溫稚京手指一僵,卻也沒有掙開,一時間喜悅浮上眉梢,連語氣都輕快不少。
「是你總是將心事寫在臉上。」
看著溫稚京低垂的眉眼,婁清澤語氣愈發柔和,「見你這兩日臉色不太好,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溫稚京抬眸看他,忽然認真道:「清澤,我是個不祥之人,凡是靠近我的,都被我害死了……」
婁清澤握緊她的手:「別這麼說!」
「我是認真的。」像是開了一個頭,一切都順暢了許多。
「你若執意與我在一起,會有性命之憂,你阿爹年紀大了,還需要你照顧,沒有我,你也會遇上其他極好極好的娘子,她才是你的良人,我不是。」
她不想再有人因她而死了,一個司徒明已經夠了……
「不,你是。」婁清澤再也聽不下去,心疼將她攬入懷中。
「我不知道你曾經經歷了什麼,才讓你對我的愛如此警惕遲疑,我不怕死,我更怕你孤身一人面對危險,若我的死能替你擋下災禍,我甘之如飴,可若不能與你在一起,就算安然若素、暖衣飽食,與死又有何異?」
……
楚殷煩躁地踢了一腳旁邊的小石子。
嘰里咕嚕的動靜,驚到了不遠處相擁的兩人。
婁清澤臉色一僵,驀地回頭。
「誰?」
第109章
楚殷不想在溫稚京面前暴露,如今她不想見他,他若出現糾纏,只會增加她的厭惡。
可當他看到,她與別的男人相依相偎,親密無間……心底的妒火好像要將他燒成灰燼一般。
楚殷不由得回想。
曾幾何時,他與她,也曾這般相擁過……
青年聞聲驚醒,狼狽轉身,欲悄然遁走。
婁清澤卻眼尖認出了他,驀地開口叫住了他:「楊兄!」
楚殷腳步猛地一頓。
風呼嘯而過,帶著潮濕的熱意拂過衣角,抖落草間垂掛的露珠,那月白的衣擺頓時多了幾處淺淺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