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林承安看見了。
當年海難後,林承安把他從索馬利亞接回來,他還斷斷續續病了一個月,每天只能躺在床上。
林承安把戒指從抽屜底下翻出來時,是傍晚,那天陽光很好,大片大片金色的餘暉從玻璃窗里鑽進來,灑在他的手上。
那枚戒指卻很暗,好像連陽光也透不進去,在林承安手上顯出飽滿的,昏暗的,凝固的形狀,像一滴血。
林承安在床邊坐下,溫柔地俯下身,問他:「不喜歡這個嗎?」
孟緒初剛打了止痛針,傷口撕裂的餘韻尚存,看到這個戒指就會想起穆海德是怎麼把自己當成人肉盾牌的。
當時凶相畢露,轉眼回來卻又裝成慈眉善目的樣子,送給他昂貴的禮物。
孟緒初越看越覺得傷口疼,抿著唇一言不發撇開視線。
林承安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般:「這是個好東西啊。」
「我是費了很大力氣才找到這麼好的寶石。」他輕聲說:「那個賣家告訴我,這是他們的傳家寶,只要一直戴著,就能保護主人永遠平安。」
孟緒初眼神動了動,他知道林承安一直是這種有點天真的人,會相信賣家為了兜售商品而編的各種好聽的話。
但孟緒初不信這些,從記事起就不信。
可他也無從反駁林承安。
畢竟如果林承安不是這麼善良到天真,如果林承安是他這種生來就自私自利的人,那他也不會收養自己了。
孟緒初不會有命活到現在,也不會知道原來世界上真的會有絕對善良的人。
林承安笑了笑,坐在床邊低著頭,眼神很溫柔,他像是看穿了孟緒初的想法卻不甚在意:
「我當時很喜歡這枚戒指,所以你林阿姨結婚的時候,我送給她當禮物。」他說著,卻有些遺憾地搖搖頭:「你林阿姨也很喜歡,喜歡到捨不得戴,一直放在首飾盒裡,直到她去世……」
他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眼裡有很深的悲傷:「直到去世,她都沒戴過幾回……」
當時林承安坐在孟緒初的床邊,怔忪地對著虛空凝視了很久,然後才對孟緒初說:「既然董事長送給你了,你就收下吧。」
他愛惜地撫了撫孟緒初汗濕的額角:「這個東西沒能保護她的平安,但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能平安。」
空氣中是久久的沉寂。
孟緒初把戒指戴回食指上,現在的房間很昏暗,和那個滿是金色夕陽的傍晚截然不同。
紅寶石卻一如既往的飽滿欲滴,像懸在手上的凝固的血珠。
「所以也沒什麼理由。」孟緒初低著頭,若有若無撫摸著微涼的寶石,「他讓我好好戴著,那我就好好戴著。」
·
兩天後,深夜。
少有人往的後門被打開,穆世鴻戴著黑色鴨舌帽,穿著長長的黑色風衣,豎起領子擋住半張臉,在孟闊的帶領下幽靈般飄進了孟緒初的房子。
孟緒初坐在茶桌前等他,窗外月影映著枯樹枝,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紋路,他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平和。
他從小就是這種眼神,從十歲出頭林承安把他領回家,穆世鴻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是這樣的眼神。
只是那時候歲數小,看上去總有些小大人似的違和,遠不如現在這張面孔相得益彰。
長開了,成熟了,坐在窗邊時,氣質有種的月影般的寧靜深遠。
只可惜穆世鴻現在沒工夫糾結孟緒初長大後的容貌與兒時的差別,他摘下帽子砰地坐到對面椅子上,毫不客氣地打破此刻幽靜的畫面。
「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他沉沉開口。
孟緒初笑了笑,把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不是二伯你來找我的嗎?」
穆世鴻深吸一口氣:「沒必要再打啞謎了吧,你不就是等著我來嗎?」穆世鴻開門見山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孟緒初沒說話,稍稍向後靠在椅背上,目光輕盈地掃過穆世鴻疲憊不堪的面孔。
周年慶典的晚上在碼頭虛晃的那一槍,多少還是起到了效果,短短兩天穆世鴻就老了不少,神情疲憊,看上去經歷了不小的思想鬥爭。
「直接點吧,」穆世鴻搓了把臉:「你扣下那批材料到底想幹什麼,」他用有些充血的眼睛瞪著孟緒初:「那天從碼頭走了以後,你還讓人幹了什麼?」
「幹了什麼?」孟緒初眉梢揚了揚,「你是想問我後來吩咐江騫去做什麼了嗎?」
穆世鴻也不廢話,抬了抬手:「所以你查到什麼都亮出來看看吧,我也得評估一下我這趟來得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