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呆愣愣地看著手裡的兔子燈,後知後覺地紅了臉。
段不循提著一口氣,還想再跟會兒,卻不料名安這小子這麼不爭氣,幾句話的功夫就鎩羽而歸了。
一張臉便黑得如鍋底炭。
名安掛不住臉,也不跟他和謝琅了,獨個跑遠,直到隱入人群,謝琅忍俊不禁,「知好色則慕少艾,人之常情,你生哪門子的氣?」
「輪得到你說?」段不循沒好氣,「我沒記錯的話,您老人家如今也是芳齡二十五了,至今還未定親呢!」
謝琅一怔,隨即坦然道:「正想跟你說,前些日子已經定了人家,出了正月就要過禮了。」
段不循挑眉,「哪家的姑娘?」
謝琅含笑看向頭前兔子燈留下的點點浮光,「說來與這位冉娘子還沾親呢。」
他沒有看到過那位冉寶兒,只是打聽得是冉娘子的親妹,便私心裡覺著,也該是一樁不錯的姻緣,因此便由著父母安排了。
第42章 有所悟急急踏歸路,無悔藥恨恨斬情心
回去這一路上儘是新鮮繁盛的景兒,熱鬧活潑的事兒,歡聲笑語的人兒,場面自是比段不循在宛平縣花錢砸出來那個大上許多,也更如夢似幻。
可靜臨已經沒有了當時那種飄飄忽忽之感,才幾個月的光景,見到的、經過的事,已經不知不覺間教她沒了從前那樣的天真——一高興起來便以為這燈火是因自己而亮,這月亮是因自己而圓。
那是一種感時應事的靈性,或許在每個姑娘家成人的歷程中,都有過這樣稍縱即逝的瞬間。
現在,這靈性已經如滿月的輝光一般涼涼滑滑地從她身上撤退了,留下的,是幾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境,或許還有幾分對自己,對命運,對他人與整個人世間的殘忍的洞徹。
光華璀璨下必有陰翳,給予必有所求,可笑她之前還心存僥倖,以為可以仗著人家的勢,得到人家的庇佑,而無須付出毫釐,即便付出,也不過是一個媚眼,一個巧笑而已。
靜臨自是不知道,像她這個年歲的、有幾分姿色的女孩子,總是傾向於高估自己那巧笑和媚眼的分量,而低估時世的艱難和人心的薄涼。鸞鏡朱顏之寶貴原只在她一人,因那是於她這一生中只有一次的、稍縱即逝的青春年少。
可對於旁人,尤其是像段不循這樣有權有勢的人,還有曲炎,鄭珏……他們的權勢可以買,或騙,或搶奪、威逼、恫嚇,用無盡的手段,換取無數個像她自己這樣的,鮮嫩面孔和溫熱**。
看靜臨面色鬱郁,銀兒的心也緊緊揪起,像是被一根極細的魚線吊到半空,想要落下,又不敢落下。
她們兩人的腳步都不由地加快了,向著家的方向緊緊趕去,只有回到那一方挑著「王記茶水鋪子」招牌的小小宅院,坐到散發著草蓆子和泥土味道的溫熱的炕頭上,聽到那個青春年華早已逝去的老姑婆粗著嗓子埋怨她們,她們胸膛里跳動著的兩顆心才能稍稍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