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不循只是在與謝琅說話時,淡淡地瞥了靜臨一眼。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惱,卻不屑,一切都盡在這一眼裡了。
靜臨察覺到自己在發抖時,謝琅已將她一把攬在了懷中。
「好冷。」
靜臨鼻音濃重,像是著涼了。
謝琅沒說話,只是加重了擁抱的力度。
他須尾俱全,也是個什麼都有、什麼都會的男人。他再愚笨魯直、再不解風情,也明白此刻可以做得更多,給與更多,索求更多。
他也想,只是千壓萬抑地不肯,怕輕薄了她,也輕賤了他們之間本就脆弱的緣分。
於是他就只能拼命地抱著她,心中與趁虛而入有關的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一個接一個地,如露如電,破滅為夢幻泡影。
第68章 十年一曲煙雨樓,卻憶去歲秋香記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拼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宋人晏幾道的小令,淡而有味,淺而有致,經由水生偏冷的唱腔演繹,更添了人事蒼涼和千帆過盡的味道,作為一場戲的落幕結詞,正所謂言有盡而意無窮,頗有畫龍點睛之效。
一場牢獄之災,令心高氣傲的花魁娘子芷蘭向著隋浪邁出了第一步。患難見真情,隋大官人亦從此收心定性,與自己的少年舊識相攜相扶,深情款款地步入帷幕之後。
至此,陸夢龍嘔心數年的《煙雨樓記》終於定本,當年嘉興府鶯澤湖畔煙雨樓中一段纏綿悱惻的兒女故事,經由水生和玉官的演繹,復現於十年後的隋浪、芷蘭面前。
人間風月本無常,事往繁華盡可傷。水袖起落之間,孟沅君早已淚流滿面。
緋兒遞來帕子,手被沅君握住。淚眼盈盈望過來,「那會兒你還沒有桌子高,如今也是個大姑娘了。」
緋兒看了旁邊的段不循一眼,忍著淚意,「這就叫姻緣前定,曲終人不散,小姐與段公子有情人終成眷屬。」
沅君含笑擦了擦眼角的淚,一歪頭,靠在段不循肩上。
靜臨望過來時,看到段不循的手臂回攬住孟沅君的腰,側臉的輪廓由直線勾勒,轉角銳利,沒有回圜的餘地。
帷幕再度拉開,陸夢龍站在水生和玉官之間,三個人一起,向著台下的友人——他們的第一批觀眾謝幕。
靜臨這才發現,水生和玉官憔悴了許多。
忘機亭的大雪已下了將近一年,期間周家班子不曾有一次鳴鑼開鼓,而今水生和玉官再度登台,想來是已經緩過來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