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沅君倉促北上,還未來得及將家私盡數轉移到此,只是先買了這園子,將琴苑的牌子帶了過來,表露出不再回嘉興的意思。
段不循還是頭一次踏足此地。
歲末收帳,他有的是正事要忙,擠出的一點空閒都耗在了與靜臨鬥法上,孟沅君的幾次邀請便只能婉拒了。
到底是故人,拒絕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恰今日有空,也有了心思,他便興致盎然地來了,心裡盼著見的卻是謝琅。
第77章 拳拳到肉親兄弟,利刃梟首老父親
段不循推三阻四,孟沅君心裡也惱火,想問問他到底什麼意思,又始終開不了口。她心底里仍覺得,她與段不循之間應該是情深義重、水到渠成,一旦開口問了,就有了強人所難的意思,那便很沒意思了。
只是沒料到,段不循這麼沉得住氣,她不去找,他竟就真的一次也不找她。
孟沅君心中一半是不甘,一半是惱恨。兩種情緒牽扯在一起,也絆住了她主動向前邁一步的腿。
還是陸夢龍一語驚醒夢中人,「沅君,不是他離不得你,是你離不得他。」於是才有了秋水琴苑這晚的宴請。
要麼就不請,既請了,就要將這宴會辦到極致,令人永生難忘,孟沅君做事向來如此。
廳堂一周擺放了百餘座高腳燈台,俱燃著碗口粗的龍鳳紅燭。當間空地上鋪一片大紅氍毹,緋兒預先到玉台院請了一班唱的,教她們各自帶了擅長的笙簫管弦過來,穿上杏黃、水綠、縹碧、雀青、霞緋色的輕薄衫子,在氍毹上一字排開,或站或跪,或坐或跽,高低錯落成笑吟吟的一叢春花。
紅氍毹後面、燈火最亮處是一掛水晶簾。孟沅君穿著一身白衣,墨發半披半綰,粉黛不施,坐於簾後撫琴。若是歌伎們唱到金陵舊院的曲子,她便也輕啟朱唇,揀幾句文雅的和上幾聲,聲如空谷鶯啼,分外出眾。
等到男人們酒過三巡,她自會親自出來侑酒。彼時舊曲撩動舊人心,正值酒酣耳熱,她單敬不循一杯,夢龍自會引著清和離去,不循就順理成章地留下了。
謝琅向來守時,先段不循而到。一進屋,先是被高燒的紅燭和閃亮的水晶帘子晃了眼睛,接著便被甜熱的脂粉香和叮咚亂響的絲竹聲包裹,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陸夢龍正躺在眾姬身前,打著拍子跟著唱得起勁兒,見謝琅來了,才起身與他一同落座。
「今日這場面是給不循準備的,你皺什麼眉頭。」
謝琅見他笑容意味深長,搖了搖頭。
陸夢龍挑起眉毛,「怎麼,如此兩全其美的事,你坐收漁翁之利還不樂意?」
不循與沅君成了,那小寡婦不就是你的了?
謝琅屏了幾個呼吸,鼻腔里的脂粉氣仍濃得發膩,捺不住又深吸了一口,淡淡道:「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