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瀟被「御醫國手」四個字刺了刺,也是覺得難堪,見程一眼神淡淡掃過來,頭便被這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壓得垂了下去,只好尷尬笑笑,拱手道:「英雄不問出處,師父乃是不世出的杏林奇才,何須虛名作累?至於資質……師父醫道精深,已臻化境,也並非徒弟們可以置喙的。」
「奇才、化境?!」程一忽地搖頭而笑,末了神色傲然,負手道:「為師出身貧寒,祖輩都是山中獵戶,到我爹這一代,實在窮得活不下去了,這才不得不送我到山下的生藥鋪作學徒。山里人老實,比不得城裡人見多識廣,剛開始時連字都不認得,別人已經能開方子了,我還在苦背方劑歌訣……那些年著實吃了不少苦頭,能學成這一身本領,靠的唯有』勤勉『二字。
世人淺薄,常將勤勉視為愚魯,將取巧視為聰慧,實則大誤!人這一生何其漫長,真想成一番事業,便要和與生俱來的惰性斗一輩子,不敢有一時鬆懈。」
程一說到此處頓住,與李天瀟微微一笑,「為師行走南北這些年也教過不少徒弟,有機靈些的,也有木訥些的,有一目成誦的,也有鈍學累功的……真要說資質,其實都是平平。不世出的天才少有,愚不可及的蠢材也難遇,多數人都處在中游,與其說是資質參差,倒不如說是性情迥異。因此便表現不同,有的開竅早些,有的開竅晚些,有的一鳴驚人,有的厚積薄發。」
「不過」,說到此處,程一話鋒一轉,抬頭望向西南方綿延千里的太行山脈,語重心長道:「若想成為一代宗師,非得日復一日地下苦功夫不可。一山更比一山高,於我輩凡人而言,勤勉才是大智。誰若是嘲笑勤勉,誰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李天瀟麵皮漲得紫紅,「師父……」
程一收回目光,走到他身前,淡笑道:「為搏聰慧之名,人前遊戲,人後苦讀,不敢將心中志向宣之於口,豈非誤入歧途?襟懷坦蕩之人,便是一條路走不通,走其他的路,總有成大器的一日。天瀟,這一點,你要向遠志學。」
李天瀟羞愧難當,雖然是將這一番話聽了進去,到底是年輕,心高氣傲,一時間無法完全轉了性子,只與銀兒一拱手,抿著唇一言不發。
程一拍了拍他的肩,「去吧。」回頭看向銀兒,見她眸中仍有淚意,鼻子卻憋得通紅,不禁嘆了口氣,溫言道:「用功是對的,卻也不能過分逼迫自己,上山的路還長著,你不歇一歇如何受得住?」
銀兒的淚無論如何也忍不住了,想捂臉,又覺得這動作太女孩子氣了,只得一邊哭一邊用袖子胡亂擦抹,「是!……師父這番教誨,我記住了。」
程一不由微笑,輕輕從她手裡抽出那本方集,「有人來探望你了,快過去看看吧。」
第102章 玉淨瓶求得安心藥,溫柔夜吹來溫柔風
段不循拆了包紮後便被程一請到內室手談,靜臨留在百草廳內等銀兒。此刻正值午後,外面日頭晃得人睜不開眼睛,靜臨遠遠看見一清瘦的白衣公子快步朝這邊走來,一時沒認出來,只好將眼睛眯了仔細去看。
待到來人又走近了些,靜臨這才看清了面目,不禁咋舌咧嘴,指著人結巴起來,「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