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等會兒!」
「嗯?」
「呃…內什麼。」段立軒撓了撓眉毛,聲音小了點,「我這突然走…對你有沒影響啥的?」
「哦呦。垃圾都撇出手了,還回頭瞜一眼?」陳熙南語氣酸溜溜的。但比起生氣,更像是撒嬌,「想聽我說句沒事兒,換您個心安理得?呵呵,我偏不的。」說罷果斷掛了。
段立軒回撥了兩個,均被拒聽。再撥,就『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草!這癟犢子!」他嘴上罵咧,臉上卻笑。不再騷擾「陳樂樂」,轉而去撥「劉大腚」:「喂,大腚啊。你轉告陳樂樂。說等我辦完事兒,立馬回去給他賠罪。讓他有啥想要的,都提前列好了。」
「二哥,陳大夫沒在二院。」劉大腚喘吁吁的,背後盪著樓道里特有的回音,「我聽說,他昨兒讓人給打了,請了幾天傷假。」
「啥玩楞?!」段立軒噌地站起來,「草!誰說的!什麼吊話!」
「…他那個同居說的。」
「他媽的誰?」
「神經內科的,叫韓…」
「我問你誰打的陳樂樂!」
「那還不知道。」
「麻溜兒去查!說沒說打啥樣兒?」
「聽說…挨刀兒了。」
「草!MB的我看是誰JB活膩了!!」段立軒徹底炸毛,一腳踹翻了躺椅。像柱龍捲風,在小屋裡到處亂卷,「你趕緊帶人去他家看看!再留倆擱那兒守著!」
「哎,哎,這就去。」
段立軒剛掛斷電話,大亮就湊上來:「用我回去不?」
「不用。大腚辦事我放心。」他那薄片嘴變成一把小剪子,嘁哩喀喳地胡亂剪著,「到底他媽誰幹的?他一個小大夫能惹上誰?挨熊了也不吱個聲,就自己挺著!能挺出錢來咋的!一天到晚蹭蹭嗒嗒,遇事兒不知道跑,淨擱那嘎達烏龜爬!」
余遠洲看他著急,也放下了手裡的火燒:「二哥,有事兒就去忙吧。」
段立軒脾氣暴躁,但他從不凶余遠洲。這會兒徹底亂了套,回頭嗷嘮一嗓:「少他媽管我!管好你自個兒!!」
這話一出,仨人都有點錯愕。余遠洲看了他一會兒,一寸寸往被子裡縮。
段立軒繃起臉,撤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大步走到床邊,胡嚕著余遠洲的頭髮:「別怕,別怕啊。二哥就這脾氣,能是沖你嗎。」
余遠洲只露著一雙眼睛。在被子下大口喘氣,拼命遏制抽泣。
段立軒看了會兒,憐愛地刮他臉頰:「瞅你這可憐吧唧的樣兒,我心裡頭鬧騰。嘴沒把門兒了,你別深合計。」
「二哥…」余遠洲不停地打著嗝,酸著嗓子問,「我,嗝,是不是,嗝,變樣了?」
段立軒撥髮絲的手停了。
余遠洲變樣了嗎?
何止是變樣了,簡直是面目全非。
想當初的余遠洲,那多硬錚一爺們兒啊。不管對方多麼權勢滔天,都敢怒、敢言、敢反抗。橫眉冷對的時候,奔騰得像涼月下的瀑;回眸一笑的時候,又瀲灩得像朝陽下的河。
但如今,那個光芒萬丈的余遠洲像是死了。他變成一顆行將熄滅的燈泡,一隻裹上蛛網的蝴蝶,一座驚懼孤獨的雕像。
「變就變吧。」段立軒坐到床邊,嘆了口氣。搓了兩把膝蓋,歪嘴苦笑,「那誰能不變。」
余遠洲費力地擎起脖頸,揪住段立軒的衣擺。
「我是不是,嗝,變得,特招人煩?」
他眼中蓄滿了淚。一眨眼,就順著太陽穴流下。像兩條小銀鏈子,隨著哽咽震顫搖晃。
段立軒偏頭看了他一會兒。千般憐憫,萬般無助。
「不怕。」他揩去余遠洲鼻尖上的一點淚珠,握住那隻纏滿繃帶的手,「不管變成啥樣兒,都有人要。別人兒不要,二哥也要。」
話從嘴裡出來,卻遠得似是另一個人說的。那天陳熙南的話,神聖而遙遠,頌缽一般在耳畔震顫。
無依無靠的兩人,手攥著手。像兩匹傷痕累累的小獸,嘬飲著同一份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