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無聊賴地等待她時,他就是用這些不會說話沒有呼吸的紙人打發時間。
而所有的一切卻在池鏡花進門的剎那,紙人和白絲啪嗒全部倒下,因他全部注意力已轉到池鏡花身上。
「你來得好慢啊。」
池鏡花自動忽略他的抱怨,彎腰將一直攥在手心裡的物件遞了過去。
「這個送給你。」
無非一截普通的桃枝,墜著幾朵粉紅的桃花,是她迷路時想到奚逢秋為他而摘的。
俗話說,借花獻佛嘛,更何況,她又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奚逢秋慢騰騰地伸手接過,低斂著睫羽,遮住眼底大半情緒,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態度,指尖生花般輕撫著柔弱的花瓣。
「多謝。」
既還能說謝謝,那至少應該不討厭。
池鏡花鬆了口氣,借著閃爍的燭光靜靜打量起四周。
房間陳設簡單,只擺了幾件必需的家具,屋內有許多書籍和字帖,散落在四處。
池鏡花忽然記起那位教他寫字的夫子。
這樣看來,他小時候應受過很好的教育,可卻有點劍走偏鋒,分明一眼看上去就是位溫溫柔柔的君子,可只要接觸就會發現他內心極度扭曲偏執。
見少女視線四處游離未曾停留在他身上,奚逢秋不由疑惑地打量著她。
「在看什麼?」
「沒什麼。」
池鏡花聽見聲音低下頭,視線掃向被紙人壓住而露出一角的泛黃紙張上,目光自然而然地被上面的字跡所吸引,由衷陳述著她早就想告訴他的事實。
「你寫字很好看。」
當抬眸望見少女眨著亮晶晶的雙眼對自己表達讚賞時,奚逢秋不過緩慢垂下雙睫,神情平靜,極淡的唇瓣微微張了張,聲音聽不出情緒波瀾。
「這沒什麼,不過是練得時間長了些而已。」
池鏡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恍惚間,像是想到什麼,斟酌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完一整句話,說完便有些後悔自己不該這樣冒昧。
「你練字……是因為……你的母親嗎?」
池鏡花心情忐忑地咬住唇瓣,卻見他神情依舊,哪怕陷入回憶時也未曾流露出多餘的情感。
被她的話所牽引著,少年思緒不知不覺回到十年前,記起那時發生的一切,只用片刻便又回到現在。
他微微笑了笑,以指腹又輕又緩地滑過紙上已經干透的筆墨,想要感受當時的情緒狀態,可什麼也沒有,正如他總是感受不到別的一樣,所以才需找點樂子。
當然,除了池鏡花。
她總會讓他很興奮,情緒也因她而起。
忽明忽滅的燭光下,少年輕輕點頭的樣子看著乖極了。
「嗯,因為父親喜歡我的字,母親便喜歡,父親不喜歡,母親便也不喜歡了。」
因為無法再用這個作為鐵鏈拴住父親,這便失去利用價值,此後,母親便不再要求他練字,也不會有人記得他曾在書桌前寫下的這些。
池鏡花挪了塊木凳,緊挨他坐,抓起未乾的毛筆,按照小學書法課上老師所教的姿勢握住毛筆,伏案潦草地寫了三個字。
「這是我的名字。」
她放下毛筆,指尖指著剛寫下的字,一個個滑過又鏗鏘有力地念出來。
「池、鏡、花。」
像是被她逗樂一般,奚逢秋驀地彎眸笑了笑,極輕地「嗯」了聲,後又目光凝著她寫的字,輕輕吐息,喊了一聲她的姓名。
「池鏡花。」
分明不是第一次喊她,可當他照著自己寫下的字跡一字一句呼喊她,聲音若有似無地拂過耳畔,池鏡花毫無來由地雙頰一紅。
「好了,別看了。」
她眼疾手快地「啪」地一下蓋住尚未乾透的字跡,眼睛一動,趕緊把跑偏的話題拉回正規。
「我的意思是說,我很喜歡你寫的字,不是因為我寫字難看,只是我很喜歡……」你寫的字。
最後幾個字,仿佛被池鏡花住在心臟里的小鹿躍起一口吞入腹中,無聲地嚼吧嚼吧,最後只在她的腦海里剩下這麼個念頭。
少年沒有回話,而是眼帶笑意地望著她。
深夜的一縷月光慢慢攀至他的肩上,少女的發梢輕輕搭在上面,隨著微風悄然緊貼著他的頸間。
突然間,察覺到掌心下被壓住的難看書法,池鏡花似想起什麼,微微湊近,雙目一眨不眨,滿懷期待地盯著他。
「對了,等離開幻境以後,你也為寫幅字,好不好?」
之所以要求出幻境再寫是因為現在寫了也白搭,除了彼此,他們根本帶不走幻境裡的任何。
沒有問她想寫什麼,奚逢秋已然應承下來。
見狀,池鏡花慢慢鬆開雙手,下一秒,便將紙張翻過去,眼不見為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