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諸葛承碰到的一樣,阿拓的周圍也出現了一些場景和人物,可是阿拓對於這樣虛幻的光景沒有絲毫的興趣,他沒有片刻停留,只是認準了那個自己剛剛選定的反向,一步步地走著。而後,阿拓就一腳踏進了一個一望無際的戰場。
那場戰爭看來已經告一段落了,可是現場殘留的戰爭味道卻比起戰爭進行時更為清晰。這大概是因為當雙方還鏖戰激烈時,人的智會被所謂的一腔熱血淹沒。在為了壯膽而瘋狂叫出的喊殺聲的掩蓋之下,別人臨死時的那一口痛苦喘息輕得可以忽略不計;
當刀刃砍入人體時傳來的觸感還在往腦中傳遞時,心神卻會因為感覺到別的刀刃逼近時的戰慄而一片空白;屍體裡噴出的熱血的腥臭與自身額頭留下的汗味在鼻尖混合後變成一種純粹的怪味,聞久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可是智終究是會回歸的,這時的倖存者們站在這一片狼藉里回憶起剛剛被刻意忽略掉的鮮明記憶,愕然間被遲到的噁心和恐怖捕獲。
當他們再次低頭確認,卻又發現連鮮明的記憶也在欺騙他們,明明殺戮時看見的敵人各個面目可憎如同魔鬼,可為何現在原地會只剩下這些痛苦的、恐懼的、悲傷的或者單純已經被殺戮本身破壞到扭曲的可憐面孔。他們以為自己在屠魔,醒來卻想起自己是在殺人。所以倖存者們帶著不知所措的表情站在原地,試圖用勝利者的笑容來掩飾自己那不合時宜的自我懷疑,可惜的是,他們往往笑得比哭還難看。
戰場上唯有烏鴉們是全心全意的快樂著的,它們一群群地圍著地上那些數之不盡的食物盤旋,盛宴開始之前它們甚至還有專門留給禮樂的時間——如果烏鴉們的世界裡真的有典儀雅樂的話。它們放肆地鳴叫,在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之上來回跳躍,那場景仿佛是在超度戰死的亡魂,或許正是因為烏鴉們對食物們付出了足夠的尊重,才配最終吞下那些美味的血肉和內臟。
這些修羅景象阿拓當然全都看見了,可是他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在他的眼裡,這些就只是死亡罷了,無論它被表現為高貴、卑微、平靜或是瘋狂,那不過都只是短暫的表象,死亡的本質自始至終簡單而純粹,不會因為屍橫遍野而變得更偉大,也不會因為孤死荒郊就顯得很潦草。
阿拓只是直直地朝前走著,途經一個個的活人,跨過一具具的屍體,驚起一堆堆的烏鴉,直到他被一群可怕的殺意同時盯上。
那些殺意如同驚濤駭浪,而阿拓在它們面前渺小地如同一葉浮萍,它們壓制著阿拓的身軀不停地彎曲,即使他以長刀抵住身體用盡力氣抵抗,他的膝蓋仍舊一點點地朝著地面接近,阿拓幾乎是咬著牙讓自己不要在殺意的壓迫下跪倒在地。
「區區胡雛,連怎麼跪下都不懂嗎?那不如讓爺爺我一箭射穿你的膝蓋,你就懂怎麼跪了。」半空中傳來的聲音聽起來蒼老卻有力,話音未落,阿拓真的感覺一道殺意從他的身後轉移到了膝蓋的位置。
「飛將軍還是歇一歇,難得的樂子不如留給我來吧。死時太小,既沒殺夠,也沒殺盡,著實可惜。」一個聲音在另一邊的空中響起,明明年紀輕輕卻殺意更甚,阿拓甚至本能地在那股殺意來回在他身上掃視時起了寒顫。
「哼,一個胡人,也敢來覬覦我鬼谷傳承,真是不知死活。」
可惜,這些殺意越是壓迫,反而越是激發了阿拓的血性。即使膝蓋已距地面不遠,阿拓卻帶著凶戾的眼神扯起嘴角笑得無比嘲諷:「怎麼?列位漢人將軍是可惜自己死得太早,沒趕上我胡人各部縱馬橫刀殺穿中原大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