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使用律令術的是毛小豆,但他好像忘了眼前的拓跋嗣只是過去的一段幻影,開始認真地和幻影對話起來。
「可是,我哪裡還有別的選擇呢?我生來就姓拓跋,是天下所有胡人的皇帝,一個什麼都不是的落魄阿拓可以許你的忠誠和誓言,但對於身為拓跋嗣的我,那些是我無論如何都給不起的東西。」
「我知道,後來我當久了虎牢關的守將,接手了司州一個州的事務,被迫著和朝堂上的那些大員們虛與委蛇,我才知道我小時候對身不由己這句話的解還是太淺了。
一天天過去,我以為永遠都好不了的瘡口悄悄結了疤,疼痛也終於不再整日整夜折磨我了,我徹底習慣了它成為了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所以我再見到你在虎牢關下時,除了心裡的無奈之外,已經沒有太多的恨了。」
說到這裡的毛小豆發現自己也有點哽咽了,於是他只好一邊狼狽地單手阻止想要過來查看情況的拓跋燾,一邊也一樣試圖靠抬起頭憋住眼淚。
「其實你又何嘗不是一樣,如果說我生來就是為了坐上皇帝寶座,那你生來就是要站到虎牢關上去保護漢人的。假如要你離開那裡,是不是連要怎麼繼續活下去也不會了?可我救不了你,我連自己都救不了。你我都一樣,活得不如意,活得很艱難,可我們還是要一直活下去,一路按照父輩們給我們指的那條道走下去,哪怕走得遍體鱗傷痛不欲生,也只能走到這一輩子結束為止。」
「我明白,所以我不再怪了……不怪你只能成為你……不怪我也只能……成為我。」
拓跋燾旁觀著毛小豆被他終於認清的殘酷現實徹底擊敗,那個他記憶里一直冷清的人突然間就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又開始哭,然後等兩種情緒交織到不分彼此時,他又再度冷靜下來,但這次拓跋燾能穿透那張無表情的面具,看穿毛小豆眼裡的心灰意冷。
「德衍,你應該比我更早知道你們漢人的皇帝駕崩了的事吧,這對於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你是再清楚不過的了。自父皇南征那一仗,十幾萬胡人葬送在了黃河南邊,於是我這個出身兵家的皇帝帶著一群胡人被迫打了十幾年我們不擅長的防禦戰。」
「現在既然漢人的皇帝死了,那就是我們胡人的機會了。青州、兗州、司州都會是我的目標,所以……我不可能不去攻打虎牢關。」
「你咳咳咳……」
拓跋嗣本來還想接著傾訴,但話剛出口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他痛苦地捂住胸口那處舊傷,身體繼而朝前傾倒。毛小豆本能地伸出手想如同上次接住對方那樣替拓跋嗣擋一擋,但他忘了眼前的只是記憶遺留的殘影。
那個影子如幽靈般直接穿過毛小豆的身體然後狼狽地跪倒在地,而毛小豆站在這個幻影的身體裡茫然不知所措。
「你說過……我倆今生今世不復相見,若違此誓,你我之間必有一死。可是德衍,假如我再不去虎牢關,恐怕我自己就要先死了。我不甘心,德衍,我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