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過去了,我求教結交了這麼多高僧,以為自己終於能擺脫那個『庸』字了,可惜,那個字終究是要變成我一生的註解了。」
當年謝靈運和毛小豆在江夏城外的江邊上論道,結果自詡天下才華他獨占一斗的天之驕子被毛小豆一語點穿既非儒又非道,連自身真正想走的道路都還沒釐清的人壓根沒有和人論道的資格。
當時的謝靈運雖然認可了毛小豆的說法,可是傲氣如他卻硬生生地憋著一口氣。既然毛小豆說他非儒非道,那他也就不屑再敲這兩家的大門,於是二十多歲後生生轉向了釋家,也不過幾年功夫就成了遠近聞名的佛學大家。
這些年裡他和別人講經論佛的時候,也有像高僧講經時那些舌燦蓮花的場面,謝靈運雖然沒有特意去印證,但內心總還是因為自己終於找到了自己的道而心安的。如今看起來,這種為了求道而求道的行為本身,不就是他著相的最好證明嗎?
「這道啊,究竟是什麼呢?」謝靈運看著天空,問出了一個聽起來簡單卻根本沒人能回答的問題。
「罷了,看起來這輩子是無望了。」謝靈運看了會天就自己放棄了,他看向那幾個還在心有餘悸的人。
「說吧,對於我這個高不成低不就,既不能為他所用又在他看來不夠忠誠的人,陛下最後的判決到底是怎樣的?」
那個小吏在經歷過剛剛那一幕後也明白,宗齊受那個謝靈運找幾個鄉勇買點普通刀劍的故事純粹是在瞎編誣告。人家隨便念四句話就能讓一棵樹變成妖精,哪裡還會需要什麼都不會的遊民。只是皇帝的判決終歸到了州府,他們這種底層小吏除了照旨執行外沒有別的置喙的餘地。
「聖上要我們……就地……就地將你……」
本來氣勢洶洶的小吏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生怕謝靈運一怒之下將他和他身後那隊人馬全部一起幹掉。那樣雖然坐實了對方拒不伏法的罪名,但那都是他們這一隊人身死之後的事情了。小吏只是吃朝廷一口餉銀勉強養家餬口而已,也沒有到了要為了朝廷大業拿身家性命去陪葬的地步。
「就地正法?」倒是謝靈運實在看不下去,替對方補完了那句判決。
「呃……嗯……是的……」小吏雖然吞吞吐吐,但還是給了個肯定的回答。
「呵呵,哈哈哈。」謝靈運聽著自己的死亡判決,臉上從釋然到好笑,最後變得癲狂,笑夠了才發現自己的眼角那裡都被逼出了眼淚。
「原來這就是我謝靈運的一生了嗎,我這一生到底是在求什麼,又得了什麼呢?」
這種問題聰明如謝靈運都想不明白,那隻讀了點誣告的卷宗就來了的小吏就更搞不明白了。但謝靈運也沒有想要臨死再為難普通人的意思,他只是在嘆了一口氣後問了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