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人的酒你覺得如何呢?」
關於拓跋珪的這個問題,拓跋嗣有點拿不準主意該怎麼回答。在他的記憶里,漢人是一點一點滲透進他生活里的方方面面的。
在拓跋嗣更小的時候,他只知道父王征戰某個部落又勝利了,獲勝的將士們帶來無數的戰利品、還有很多俘虜的人口和牛羊。然後突然某一天,他看見了幾個穿著打扮和附近各種部落都不一樣的人進入了父王的帳篷。
那些人叫他們自己漢人。
小時候的拓跋嗣以為漢人只是來自某個遠一點地方的打扮奇怪的部落,直到拓跋珪給他指定了幾個漢人的老師。從此王子的課程里除了舞刀射箭騎馬兵法,又多了很多儒釋道法。
對於當時的拓跋嗣來說,這些嘴裡長篇大論著他聽不懂的聖人道的老師簡直就像是另一種生物。雖然大家都長著兩隻眼睛一張嘴巴兩條腿走路,但這大概就是他們彼此相似的極限了,就好像狗和貓,也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巴四條腿走路,但它們就是不一樣的。
後來拓跋嗣從各個方面知道了,漢人的確是另一種人,是不同於他們這些以部落和遊牧形態生存的胡人的另一個種族。
「那我們和漢人的關係是什麼樣的?」
小小年紀的拓跋嗣用一個問題把他的老師們問得滿臉惶恐啞口無言,於是他又帶著這個問題去問他的父皇。而拓跋珪也是沉默良久,最後答了一句:「雖然我想證明我們和漢人之間的關係可以有別的解釋,但目前來說,我們彼此是宿敵。」
宿敵這個答案對於拓跋嗣來說太過於不可思議了,從字面上來說,它是比敵人更加厲害的字眼,那麼對待宿敵應該比起對待敵人更狠才對。然而拓跋嗣的老師一向教導他可汗對於敵人執雷霆手段,這些年來被他滅掉的部落少說也有十來個,那為什麼對待更危險的宿敵時,反倒是叫了幾個那邊的人做了皇子的老師?
而意識到這一點後的拓跋嗣也開始留心四周,然後發現在他的生活里,漢人的東西出現的頻率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變本加厲。漢人的絲綢布帛、漢人的茶葉點心,漢人的道、漢人的老師、甚至於漢人的臣子。
在年紀還小的拓跋嗣黑白分明的敵我劃分里,漢人就像是個格格不入的污點一樣不斷弄髒他乾淨純白的胡人世界。於是他終於鼓起勇氣問拓跋珪:「漢人不是我們的宿敵嗎,為什麼還要用這麼多漢人的東西和人?」
面對的他的提問,拓跋珪則反過來問了另外一個問題:「漢人是我們的敵人沒錯,但那就代表漢人的東西都是壞東西,漢人的人也都是壞人嗎?」
拓跋嗣在這個問題下想到了被他珍愛的各種精巧器件,也想到了教他各種道的學者大家,在一陣的矛盾和質疑里,他最終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現在差不多的問題又出現了,漢人的酒又是如何呢?
「就只有酒味更濃一些,這就算是好酒嗎?」
難道這種程度的好就足以支撐酃酒成為大魏朝的貢酒,讓皇室子孫世世代代都喝漢人的酒嗎?拓跋嗣不太明白拓跋珪這個問題的意圖,只好老老實實地說出自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