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你瘋了!」陸征衝上前掰開他蜷曲的手指,喝道:「你冷靜點!」
「冷靜?」白榆木然地低笑起來,用力掙開:「是誰給我注射了腺體激素,又是誰讓我不冷靜?!」
他憤怒失望到了極致,連聲音都在隱隱發顫:「我第一天來這裡的時候,陳曉意告訴我,這是軍方的駐紮地,很安全。」
「我在審訊室的時候,你又告訴我,讓我相信你。」
他胸腔起伏不定,每一個字都含著嘶啞的血氣:「原來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安全與信任。」
白榆琥珀色的眼瞳淬著寒光,毫不掩飾地望向陸征,那種無聲的絕望與狠戾,讓人心神俱震。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結,屋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抱歉」,沉默良久,陸徵才吐出兩個字。
「軍部的責任是對13區所有人的安全負責,請你理解。」他後退一步,與白榆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聲線壓抑而克制。
從臥室射來的燈光把陸征半邊身體都埋在陰影里,白榆借著逆光看清了他下頜處的抓痕,猙獰而扭曲。
Alpha異常沉默,雖然他平時就惜字如金,但仔細辨別的話就會發現他與平日裡的那個陸征有些不同。
一貫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有些彎曲的弧度,陸征手掌撐在盥洗池的邊緣,在身體微不可查地顫抖中刻意放緩了呼吸。
浴室燈光打開的剎那,陸征蒼白的臉色暴露無遺。
他是那種很能忍的人,但連夜不眠不休和信息素幾近榨乾的消耗讓他極度疲倦,整個人都在冒冷汗。
白榆移開視線,竭力平復著胸口翻攪升騰的怒氣。
陸征緩了片刻,又道:「這次事情是我的疏忽,我已經聯繫了陳曉意,她明天就會回來。以後你的身體情況會由她負責處理,其他醫生一切用藥檢查你都可以直接拒絕。」
「還有,你先到新兵訓練營待一段時間做教官。那些人身份動機不明,近期的任務你還是暫避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借著這個動作慢慢直起身:「隔壁無人,今晚我去那兒睡,你就在這裡休息。明天我會讓蘇珂搬到你宿舍對面。」
陸征生得冷淡,但到底還是年輕,就算平日裡在戰場上殺伐果斷,頭回遇到這種事還是有些難以掩飾的尷尬與無措。
脖頸的傷痕在偏過頭的瞬間牽扯著、泅開淡紅的血跡。白榆望著陸征推門而去的背影,漸漸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等等。」他終於開口,「我給你處理一下傷。」
陸征身形一頓。
「那就……麻煩了。」他猶豫了幾秒還是坐回沙發上。
陸征脖子上的傷口比白榆想得還要深,其中一道從下頜一直劃到接近鎖骨的位置,乾涸的血跡粘在襯衣領口上,輕輕撥開,立刻又滲出新的血珠。
「嘶——」碘伏的刺激讓他登時倒抽一口氣,下意識往後一避。
白榆眉梢微挑,把「原來陸隊也會怕疼」這句譏諷給憋回了肚子裡。
陸征熟練地挽起袖口,用眼神示意白榆:「還有這裡。」
「……」
手腕上的傷的確慘不忍睹,白榆簡直自己都沒眼看。他依稀記得陸征的血液凝固後,自己又咬了上去,但真不記得竟然咬成這樣。
高階Omega在信息素失控的時候犬齒是會銳化的,直接把陸征的手腕咬出幾個尖利的血洞,傷口已經呈現紫黑色。
白榆冷靜下來後也意識到始作俑者絕非陸征,方才氣就消了一半,如今看著更是頗為心虛。他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替陸征上了藥,愣是半晌沒有吱聲。
「你現在相信我了?」陸征見狀,也漸漸放鬆下來。
他實在睏倦得厲害,眼皮沉沉地打架,到後來連消毒藥水的刺激也失去了作用。
白榆的動作很輕柔,他彎著腰,深棕色的頭髮在眼前晃來晃去,逐漸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好了。」當白榆纏好最後一圈繃帶,轉身收拾藥箱的時候,才發現陸征已經睡著了。
他卸去一身冷冽,沉靜的睡顏毫無防備,整個人半躺半靠在沙發上。
這一幕似乎有點熟悉。
那是記憶中一個難得溫柔的雪夜,雪靜靜地下著,天地間靜謐得聽不到一丁點聲響。視線里的光是暖黃色的,漫天飛雪簌簌飄落又無聲消融,如羽毛一般化在心間。
有人也曾這樣毫不設防地睡在白榆面前,柔軟微卷的棕發愜意地拱了拱。白榆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微光打在他側顏挺直的鼻樑上,延伸到唇邊微微蕩漾的笑意。
回憶與現實重重疊疊。軍部宿舍里的白熾燈永遠是冷冷的色調,不帶一絲暖意,流動的光澤照在陸征疲倦蒼白的側臉,讓白榆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