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臥室里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
那聲音仿佛從胸腔深處撕裂而出,帶著一種無法抑制的痛苦和掙扎,穿透牆壁,撞入耳膜。
蕭尹不動聲色地等了一會兒,咳嗽聲卻停不下來,到後來幾乎能聽到白榆急促嘶啞的喘息,令人心驚。
他抬手象徵性地叩了叩,就推門而入。
臥室燈光驟然打開,把白榆狼狽不堪的模樣照得清清楚楚。
蕭尹起初還面無表情,但當目光落到枕邊星星點點的血跡時,不由瞳孔微顫。
白榆蜷起身體咳得滿臉通紅,他的唇色一向是淡淡的,此刻卻泛著病態的嫣紅。一路緊張奔波,他靠著頑強的意志力撐住了,但當深夜困頓欲睡的時候,滿身傷病卻一股腦奔襲而來,連一絲餘地都不留。
蕭尹手背貼上白榆額頭,旋即像被燙到一般,一觸即放。
白榆發起了高熱。
蕭尹拿起擱在沙發上的通訊器:「肺部感染髮熱需要掛水,再拿些治療燙傷和貫穿傷的藥來。」
「腺體休眠劑也一起拿來嗎?」通訊器那頭問。
蕭尹抿唇片刻,低聲道:「暫時不用了。」
白榆眼下的傷勢沒有一陣子調養是恢復不了的,這個時候讓腺體休眠太冒險,說不定會要了他的命。
特勤組隊醫來的很快,一刻鐘後冰涼的液體就順著靜脈滴入白榆血管。蕭尹乾脆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
輸液的那隻手上一片斑駁的傷痕,布滿水泡和紅疹,手指關節處的皮膚緊繃繃的,仿佛隨時都會裂開。
蕭尹曾經很迷戀白榆這雙手,修長白皙又不矯揉,拇指和食指的夾縫銜接處有一層薄薄的槍繭。無論在生死一線的戰場上,還是任務結束後平淡溫馨的相處時,他每每只要握住這雙手,內心都能得到奇異的平靜。
蕭尹移開目光,掃過白榆沉睡的面龐,用極輕極低的聲音道:「他就是這麼保護你的?」
「那相比之下,還是我待你更好。」
「無論是實驗室,還是災備基地,我都讓他們血債血償了。」
白榆一陣冷一陣熱,眼皮像灌了鉛般沉重。他斷斷續續做了很多夢,仿佛自己又回到衛城地下避難所,紛紛揚揚的冰雪凍住了一切生機。他自己咳嗽著,卻以為是周舟在咳,一聲一聲,喘不過氣來。
蕭尹用溫水替他擦拭降溫,白榆出了汗,溫度稍褪,可沒一會兒又灼熱起來,如此反反覆覆,折騰到天明。
白榆是被一陣窒息般的痛苦悶醒的,他緩緩睜開眼,映入蕭尹毫無表情的臉。
鐵鉗般的大手扼住他的脖頸,稍一使力,就讓他幾乎呼吸不能。
白榆沒有掙扎,靜靜地與蕭尹對視。
幾秒過後,喉間的壓迫驟然消失,蕭尹鬆開五指,微笑道:「其實有一點你說錯了,捫心自問,我有無數次想殺了你。」
微涼的指腹撩過白榆面頰 、耳後,停在脖頸後充血腫脹的腺體上,打著圈摩挲著。
白榆神情驀然變了,「你想幹什麼?」
「臨時標記,嗯?」蕭尹看似漫不經心,嘴角還掛著些許笑意,可眼神卻幽寒徹骨。
「陸征也真是個奇才,難為他忍得這麼辛苦。若是換做我,那是萬萬忍不住的。」
他單手壓在白榆胸口,俯身湊近耳畔:「哥,如果我說,我現在就已經忍不住了呢?」
薄荷信息素的氣息攀骨而上,如同又涼又滑的蛇纏繞全身,露出劇毒的尖牙和信子。
白榆瞬間有釋放壓迫信息素的衝動,又生生克制住。且不說他眼下身體情況沒有十足的把握制住蕭尹,就算他現在殺了蕭尹,也還有其他人。
整個特勤組和兩百多個實驗體組成的龐大力量無孔不入,早就建立了完備的運作體系,就算除掉蕭尹一人,也會有旁人接手。到那個時候,只怕情況會比現在更糟。
至少目前看來,蕭尹對他仍有幾分顧忌。
白榆抬起手,捂住後頸腺體,冷冷道:「出去。」
他的吐字帶著沙啞的氣音,聽起來實在沒有什麼威懾力。白榆說完這兩個字,就精疲力盡地閉上眼睛,翻過身去一句話都不想再說。
他的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薄唇微張。蕭尹看著白榆的側臉,片刻後在他手背上輕輕一吻,竟然真得放開他,往後一躺睡在白榆身旁。